雙邪惡咒
回了杜宅後,杜明堂匆匆忙忙走入深宅。自從祖父過世後,杜老爺跟夫人心憂兒子觸景傷情,於是便派人將此地封鎖了,多少年過去了,這裡便成了一處人人遺忘的禁地。
祖父也葬在裡頭,唯有每年清明時分,老爺夫人才會派人往裡頭燒些香火,打掃雜草。
而杜明堂,則再也沒有親自踏入過這片噩夢之地。
但他這次方回杜宅,便直奔深宅,眾人皆是詫異,可到底沒有人攔他。
因為杜明堂早不是小時候那個人人可欺的小瘦雞了,他是京城鬼算盤,看人下菜,精明算計,又萬分執拗。他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攔不得。
關闍彥沉著個臉,跟著杜明堂的腳步一起入宅,模樣看著很是嚇人,他這個人不正經的時候還好,一正經起來便不好惹。
他一身玄衣,剛換的墨色長簾席帽冷冰冰地罩在他行色匆匆的身上,風聲瀟瀟,輕紗勾勒著他挺立的鼻骨與明晰的面頰,渾身好似有萬將為之策馬奔騰的架勢。魏鬱春也不禁為之駭然,她不明所以地跟著,縱然心中有萬千疑惑,她卻明白這不是個好問出口的時機。
杜明堂啟開了深宅外的重重鐵門,眼角猩紅,卻死死頂著壓力不肯鬆懈,憋得脖子上青筋暴現。他掃視院中一切,這裡還是老樣子。跨過祖父的墳頭,他嫌惡卻又畏懼地瞥了一眼,然後徑直踏入了曾經堆放祖父遺物的屋子。
他瘋了一般,也不顧他平時最重視的儀態了,在灰塵遍佈的屋中游走,翻翻找找不斷。
關闍彥間滿屋煙塵,皺眉不語,然後又默默退了出去,跟魏鬱春一起守在外頭,等杜明堂自己釐清手中事物。
等待的過程中,縈繞在關闍彥渾身的煞氣減弱了不少。
魏鬱春看準機遇,問道:“你們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何事?”
關闍彥撇頭低眼看她:“此事你便不用多問了,冰玉瓶秘密已揭,最遲明日我就會找人安排你走的日程了。”
這樣講話的關闍彥,一下子讓魏鬱春感到不自在了。突然覺得,自己還是更熟悉從前那個嘴臭又欠揍的關闍彥。
她被堵得無話可說,可又莫名覺得失落,她心中大罵自己有病。明明是自己鬧得死去活來,想要離開他,怎麼現在真的要走了,她還捨不得了?
但她很快明白,這種“捨不得”,多半不是因關闍彥而起。
她本打算幫他辦完事情後,拿好報酬就離開,去做自己的事,去複仇,還是見母親,總歸有一條路她能走。可現在,母親死了,作為女兒的她卻不知道,她懊悔,憤怒,甚至有些無言去母親的墓地看看她……今日一整天,她到現在忙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情緒高度緊繃,以至於,她到現在還無法分出情緒來為母親的死感到痛哭流涕,但她明白,總有些日日夜夜,她會回歸到記憶的深淵,去想念母親,與她訴說女兒的不孝。
她本就不甘心,母親死去了,唯一的念想消失了,萬念俱灰。
她參宴後,得知關闍彥已經在想辦法對付假的安南都督,屆時,魏瀾清也一定會被牽連。接觸陶明案後又得知,這對假夫妻竟與芳櫻樓這等懸案有牽扯,一旦案子辦好,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魏瀾清必死無疑……
她看出了關闍彥意欲與陶明案合作的苗頭,心裡便癢癢的。
過了這個村便沒了這家店,比起自我尋覓出路,或許選擇和他們一起更有保障……但她到底要以什麼樣的身份摻和進來?這是一開始便令她頭疼的問題。
她望著關闍彥高深莫測的側身,想起那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她與他說過的“你讓我很有負擔”,她不禁閉眼,怪自己曾經太過沖動,理應給自己留些後路的。
她的目光早被關闍彥察覺到了,可是他沒有轉過身,哂笑:“你盯著我在打什麼鬼主意?”
魏鬱春一驚,險些沒站穩,然後她瞥過眼,罵道:“少自以為是,我根本沒有看你。”
關闍彥笑了一聲,情緒不明,也不搭理她了。於是,魏鬱春思緒被打斷。
杜明堂終於從屋子裡出來了,灰頭土臉的,臉上掛著兩三道淚痕,眼神有多空茫便有多空茫,淚痕被胡攪蠻纏的灰塵貼著,眼睛流著的活似是黑血。
他的模樣叫人嚇了一跳,一向我行我素、直言直語的關闍彥都趕忙上前:“你到底在搞什麼,把自己整成這副模樣?”
誰知道,杜明堂舉著手裡的一張上了年份、泛了黃的畫帛,面向蒼天,期期艾艾:“詛咒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關闍彥皺著眉頭,看向杜明堂手中的畫帛,上面有用朱紅色筆侵染的兩個小字——“隱華”。
他瞪大雙眼,顯然也是無法相信。
若是隱華畫師的畫作出現在杜家後人的眼前,那便是詛咒應驗的時間。
一切發生得突然,關闍彥也未想到杜明堂著急忙慌要找的東西,竟然是這個,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都沒有避著魏鬱春這個外人。
如今要避卻也來不及了。
魏鬱春聰慧敏感,她聯想到櫻樓所發生的一切,錯愕道:“莫非,汪氏滅族留下來的後人,隱華畫師所詛咒的商戶……難道便是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