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動不動盯著對面的空氣,似乎對手機鈴聲毫無察覺。
直至黑仔蹭了蹭他因為過於用力攥緊拳頭而青筋畢現的手臂,陳與才似如夢忽醒般怔怔地轉頭,對上黑仔烏漆漆的圓眼。
陳與放下被他捏爛的蛋糕紙盤和捏折的塑膠勺,轉而揉了揉黑仔的腦袋,嘴角勾出一抹自嘲:“姜裡裡可能早把我們忘了。她不要我們了。”
電話最後陳與到底接了,助理打來的,有份檔案需要緊急簽字,助理打算給陳與送上門,陳與索性回了公司。
還是忙一點好,忙一點就沒有閑暇胡思亂想。
他要賺錢,賺很多很多錢。一定是他依然不夠有錢,所以找不到姜裡裡。
07年春節,陳與不必再為了洪鐵山飛往楓葉國過年,他和黑仔過年。
他整了一桌的菜。每一道都是他自己做的。
認真學了幾年廚藝的成果,中餐西餐各種菜系他都學,再也不像當初煮個西紅柿雞蛋面都難以下嚥。但他遲遲沒有機會在姜裡裡面前大展身手叫姜裡裡大吃一驚對他刮目相看。
電視機裡的春節聯歡晚會開播之前,陳與給衛秘書打了一通的電話。
這是多年來陳與的堅持。
他見不到陸起,無法再和陸起談論姜裡裡,唯一能聯系的只有衛秘書。盡管衛秘書的記憶裡他就是陸起認了幾天又反悔的幹兒子,陳與和衛秘書除了簡單的互道新年快,但陳與猜測,如果沒有陸起的默許,衛秘書不可能每年春節都接他的電話。
意外的是,元宵節結束沒多久,衛秘書主動來電,替陸起約見他。
這一年過年晚,春節都是二月,元宵在三月。
見面那天是4月1日,在真實見到陸起前,陳與懷疑陸起耍他玩。
見到陸起後,陳與心裡緊張而滿懷期待,期待時隔九年陸起突然主動約他見面,很有可能是有了姜裡裡的訊息。
結果大失所望,陸起隻字未提姜裡裡。
軍旅生涯彷彿在陸起骨骼裡烙下永恆的印記,他四十多歲的身體仍保持在役時淬煉出的姿態,筆挺的骨架撐起剪裁精良的定製西裝。給人的壓迫感雖較九年前內斂許多,仍舊透著堅毅的威嚴。
陸起變化不大,陳與的變化卻不小。最大的變化在於陳與面對陸起時的神態和心理。
他始終不願意承認當年他潛意識裡是自卑的,自卑他除了比陸起年輕,什麼都比陸起差得遠。而年輕又不完全是優勢,年輕往往還意味著幼稚、貧窮、擔不了事。這些自卑外化成了陳與對陸起的一部分敵意和貶低。
如今,盡管陳與的成就還是不如陸起,畢竟這些年陸起也不是原地不動等著陳與趕超的,起聯的厲害陳與心服口服,可陳與不會再像當年那般鑽牛角尖。
陳與有自信,如果他和陸起一樣從小在類似陸家的家庭裡成長鍛煉起來,他做得未必會比陸起差。況且要比就比同年齡段的成就,他四十幾歲的時候一定能如今四十幾歲的陸起更優秀也更具魅力。
言辭之間不難察覺,陸起這些年其實有在關注他的發展,就像陳與始終關注著起聯的狀況。
一個小時的時間,兩人各自喝了一杯咖啡,陸起問了他未來的計劃,陳與想把話題轉到姜裡裡上面,卻失敗,陸起感興趣的似乎只是他的事業。
顯而易見的是,陸起從前對他的看低少了幾分。當然陳與並不在意陸起是否瞧得起他。
臨別前,陳與問陸起:“改天我也請你喝咖啡。”
陸起卻拒絕:“不必再見。”
話說得比當初在醫院更決然。
陳與感到一絲古怪。
未料兩個月後,起聯發布一則訃告,宣告了陸起幾日前突發疾病英年早逝。
陳與震驚,第一時間聯系衛秘書,衛秘書說沒有任何內情,訃告說的什麼就是什麼。
陳與想去弔唁,衛秘書說陸家不對外辦葬禮,遵照陸起生前的遺囑一切從簡。
陳與敏銳地捕捉到“生前遺囑”幾個字眼。既然是突發疾病,又何來遺囑?誠然有人會未雨綢繆提早很久準備遺囑,可陳與直覺陸起並非未雨綢繆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