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前任的軍容觀慰使,現今的御營承宣使曾華,曾繼亮來說,最近一段日子,可謂是他人生中,最是跌宕起伏,悲喜交加的經歷了。.
他是個典型的詞臣出身,因為家門仕宦的背景,得以蔭補將仕郎,又在御前觀覽中,被點為內館伴從,然後因為黃臺學案,從秘書省正字,轉放申州通判,好容易遇到天子登基,遂招還為著作郎,又因為同僚有人捲進怨望做反言書,被殃及池魚轉為京大文院講授,又遇到當年的考弊案,改授東江勸學副使,.如此坎坷往復的,在中樞和地方折轉了多次,
打熬消磨了大多數年輕時的意氣和熱血之後,才得以在家門故舊某位退養天南老臣的援力下,在秘書監郎中,端文學士的位置上,給穩定下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作為科班派背景的他,大概會在某任館閣副使,或是掌院學士的次等清要位置上至休,然後給後人留下一個蔭補的出身資格。
但是,這場北伐改變了太多的人和事,就算是久居館閣之內的曾華,也未能得以例外。
只是他空有一個名聲顯赫的先祖,往來的卻都不是什麼當權之輩或是有力人士。
因而,相比那些別有門路,或是身家深厚的同閣之臣,他們外放都是江南新規復的望郡大州,就任的都是刺史、太守、知事、參政、參議等正任或是清貴官。
而他,卻被陰差陽錯的在吏部特別銓選之中,被歸列與大本營麾下,又打到了東南路軍前,做了一名前沿軍行司帳下的參領。
天知道這種極小機率的差事,怎麼會落到他的頭上,但作為一名在大軍之中,存在感嚴重不足,可有可無的參領。
他既沒有辦法揮自己在文詞領域的所長,也沒有機會用得上外放別州的理事經驗,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別人功報連連,卻無從下手參與從事,這無疑是最大的消磨和蹉跎。
但是好歹作為家門故交的李使君,還是不忍見他無奈消沉,給了一個出外機會,到新軍右廂去做一任軍容觀慰使,好歹哪裡有他的一位熟人。
這也是李使君,將他差遣過來,混一份軍中資歷和前程的緣故,雖然這個熟人也不過是在顏公的召集下,沒有特別印象的幾面之緣。
當然,還有他隱約知道的另一個原因,則是這隻軍馬,以出名的跋扈和桀驁,難以相處行事著稱,帥司裡還真沒有多少人願意放下身段,去座這個蠟,或是冒上被人排斥回來的風險。
而更深層的原因,則是就算是軍中、帥司兩廂之間溝通出了問題,他這樣不夠重要的附屬角色,也適合拿來背黑鍋的物件或是作為捨棄掉的緩衝。
故而,他是抱著某種決然和坎坷反覆的心態,來到這隻遊擊軍中赴任,所幸他擔心的諸如“下馬威”“殺威棒”或是“故意冷場”之類,他想象過多遍的事情,並沒有如期生。
那些遊擊軍的軍將們,雖然有些不由自主的倨傲和拒人之外的生分,但在名面上的客套和禮數功夫,還是基本有所秉持的,讓他稍稍安下心來。
雖然在這隻軍中行事,他實在有太多看不懂的東西,但也知道盡量不去礙事,只是本分的扮演好某個,列席在場的存在感和例行上承下達的角色,極力避免自身參雜太多主觀因素的東西。
反正任何戰報和呈請,都少不了他副署的名字和簽押。這樣就算日後一事無成而歸,也有了一份軍前的資歷和軍報裡的加成。
因此,他努力的在來自帥司中,某些當權人士的暗示和提點,與出於職責感對軍中某些異常狀況的表達和稱述之間,而保持著某種複雜而脆弱的平衡。
但是,他隱隱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到來了,而且還是這麼離譜。
身為負有掌握和上報軍中動態職責的觀軍使,被裹挾參與軍前的獨走之謀,不管他主觀意願可否,這也意味著他的前程,在那些大人物眼中,自此灰暗無光,
而他這種兩下不靠,相應級別又夠高的,正好適合頭一個拿出來殺雞儆猴,或者說是敲山震虎的物件。
事實上,被局困軟禁于軍中這段時間,他都萬念俱灰的寫好詞表和認罪書,
本以為,配比較蠻荒的遠州,在主簿、別駕的寄職上蹉跎下半生,就是他最好的結果了,再差一點,就往海外遠藩,做一個沒有背景就只能兩頭受氣的郡司官;
或者乾脆因此名聲盡毀,黯然退出仕途,心灰意冷的到五華山上去修道避世,也不無可能。
但沒想到,被裹挾在軍中往河北,渾渾噩噩的轉了一圈回來之後,他居然因禍得福,又得以升官了。
手下從只有小貓兩三隻,幾個親隨打雜的觀軍使,也變成了需要在軍中別立一帳,聽走數十僚員的專署公事。
然後,他既幸福又煩惱的是,隨著職責和地位的提升,他也必需重新選擇自己的立場,究竟是作為軍前溝通寰轉的輔弼角色,還是帥司的耳目和權威的延伸,哪個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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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現自己已經沒有必要選擇了,因為他的立場已經被繫結在這邊了,或者已經被帥司普遍認定站在這一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