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管天星門中的大小事務,門人也漸漸對他失望了,接二連三地離開了天星門,只剩獨孤無奇孤家寡人。
當然,複活之術依然毫無進展。
獨孤無奇自嘲地道:“這世上哪有什麼複活之術,修真者若魂魄未散盡,還能以某種秘法煉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人死了,就是死了。”
沈欽沒想到獨孤無奇竟有這樣一段過往,想要安慰他都無從安慰起。
獨孤無奇說:“我說這麼多是為了告訴你,好好對賀星河,不要怕他對不起你,他若對不起你,你幾年就忘掉他了,可你若對不起他,那你一輩子都忘不掉他。”
沈欽心神一震,幾乎疑心獨孤無奇知曉他和賀星河之間心照不宣的約定。
早在一開始,他就和賀星河說過,他遲早有一天會離開的,賀星河自己也接受了,不能算他對不起賀星河。
沈欽如此這般地安慰自己。
隔天晚上,獨孤無奇嚷嚷著要吃頓好的,靳寒舟就讓廚房做了一桌好菜,叫了沈賀等人,打算熱熱鬧鬧地吃個晚飯。
他還叫了謝紅衣。
謝紅衣驚訝於他的邀請,但靳寒舟沒有解釋,大敵當前,他只有暫時將仇恨埋在心底,一切以大局為重。
謝紅衣果然來赴宴了,她在宴席上敬了靳寒舟一杯酒,鄭重其事地道:“多謝靳門主不計前嫌,收留我古月門眾人,叨擾多日,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來日定當重謝。”
靳寒舟聽出她言外之意,驚訝地道:“你要走?”
謝紅衣點點頭:“多虧獨孤門主妙手回春,我傷勢恢複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將我古月門奪回來了,前兩天我派了弟子打探,古月門現在就是個空殼,容函他們早就向北去了,我們趁機奪回古月門,應該不是難事。”
靳寒舟點點頭。
謝紅衣又轉向沈欽和賀星河,道:“這次對付影鬼,我與諸位站在一起,但有差遣,我古月門眾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賀星河亦頷首道:“謝門主若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也盡管開口。”
如今,他們只有一條心,才能有更大的勝算。
宴席未散,就有小廝前來向靳寒舟通報:“門主,有個自稱叫魏思明的人前來拜訪。”
沈欽摸著下巴玩笑道:“魏將軍怎麼這麼晚過來,難不成是知道我們今晚吃得好,特意來蹭席面的?”
靳寒舟吩咐小廝:“讓他進來。”
魏思明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走在一個黃衣男人的右後方,觀其姿勢神態,既是保護,又有臣服,眾人幾乎立刻猜出了黃衣男人的身份。
黃衣男人果真是昭月國國主曹奇,單論容貌,他與曹紹和相差太多了,曹紹和身量高挑,面容俊朗,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模樣;而曹奇身量一般,面容更是平凡,他比曹紹和大不了幾歲,兩鬢卻已染上了白霜,面上皺紋如刀削斧鑿,又深又重,像是受了幾輩子的磋磨,哪有半分國主氣派?
靳寒舟讓人添了兩副桌椅碗筷,讓魏思明和曹奇落座。
曹奇喝酒很爽快,說話也意外地坦誠:“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覺得我是個沒什麼本事的人,我也確實沒什麼本事……”
魏思明著急地道:“王上莫要如此自輕,若不是您,這天下百姓早被烏孫蘭扒皮吃肉了!”
曹奇就像沒聽到魏思明的恭維,平靜地道:“我娶了很多妃子,生了許多子女,又靠子女聯姻拉攏各方勢力,勉力支撐昭月國與叔覃國對抗,民間許多人暗地裡笑我是賣女兒的國王,我的丞相讓我揪出這些聲音,我說何必呢,別說他們只是背地裡說,他們就算當著我的面說,我也沒有那個心力與他們置氣,我兒女的名字,我有時候都會叫錯,哪有空在意這些,當這個國王,已經耗盡了我的全部心血。”
“我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甚至也稱不上是個好人,但我一定會是個好國王,若我有朝一日統一了這片土地,我承諾,會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曹奇今日是來推心置腹地袒露心扉的,同時也是向修真者要一份表態。
在場眾人沒人吭聲,最後,是賀星河先開的口,他敬了曹奇一杯酒,緩聲道:“紫霄宮願祝王上一臂之力。”
隨後,靳寒舟和謝紅衣也都先後表態。
“驚雷門願祝王上一臂之力。”
“古月門願祝王上一臂之力。”
曹奇神色動容,魏思明虎目含淚。
夜色逐漸深濃,窗外的海棠在風中搖曳,鮮妍豔色一點點被夜色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