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我以前想的一樣:大眾對歌舞的鑒賞和感知,其實不像其他藝術一樣有那麼明顯的階級性——但歌劇舞劇有。”尤迦放下手機,“所以,我想試著打破一下壁壘。”
“將經典的舞劇,或者原創舞劇經過改編,搬到人人都能看見的熒幕上——甚至做成比較快節奏的短劇形式。”她朝孟驚鴻抬抬下巴,“要不要一起?”
“我這邊從拍攝製作,發行宣傳都有資源和助力,資金也不缺,缺的,就是你這樣的專業人士。你要來的話,跳,演,編舞什麼都行,我給你絕對的話語權。”
“待遇方面好說,給你發工資可以,等賺到錢分成也沒問題——放心,賠了算我的,不需要你投資。”
“真的啊?”孟驚鴻瞪大眼,從包裡掏出手機,“你等下,我先下個反詐app啊。”
說完兩個女孩都笑起來——本來就是玩笑話。尤迦家裡家大業大,上學那會兒就帕拉梅拉法拉利換著開了,這種規模的創業就是小打小鬧,真虧光也無關痛癢。
資金充裕當然好,但孟驚鴻真正心動的,是“話語權”和“打破壁壘”那兩句話……
“我再跟你交個底吧——”尤迦將剩下的氣泡水一飲而盡,“刷到你影片呢,確實是個偶然,但我今天來之前,就打聽到你國舞院落榜了。”
孟驚鴻“呵”出一聲:“聽這意思,我要不落榜,你還不跟我見面啦?”
“絕對沒有看笑話的意思啊。”尤迦舉手做投降狀,又嘆息,“說真的,我知道後心裡也有點不好受。”
“咱們舞蹈生的路子太窄了,你優秀如此都會碰壁,可想而知其他人的處境……”
“是啊。”孟驚鴻垂低睫毛,也嘆了口氣,“我好朋友也早轉行做演員了。”
“說實話最開始我也腹誹過她,但現在越來越理解她的選擇——為錢也好為名也罷,都沒有錯。”
“是啊。”尤迦聳聳肩,注視窗外的校門,“能跳進這道門裡的,哪個不是真心喜歡跳舞,哪個又願意輕易放棄呢,找不到出路也沒辦法——對了,這也是我想創業的原因。”
“如果,舞劇的受眾能變多,舞者走到觀眾眼前的機會,也就變多了。”注視著走出校門的兩個小學妹看了兩秒,尤迦笑了。
“我希望更多的舞者能夠站上舞臺。我希望他們都能被看到。”
眸光微動,孟驚鴻沒說話,若有所思地看著尤迦。
尤迦目光轉向她,莞爾:“你的影片自媒體做得很不錯哦,你可能還沒意識到這有多難得。”
“或許會有人覺得搞這些算不務正業吧,就像有人認為我把舞劇影片化的做法不夠藝術,很o,很市儈。”她豁然笑,“但我想說,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商業價值,這可以給你帶來更多選擇的自由。”
“你可以選擇拍影片,也可以隨時回歸大舞臺。不斷觸碰自己的邊界後,或許才會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聽完這番話,孟驚鴻依舊緘默,目光探究般在尤迦臉上游走。
片刻她才輕聲開口:“那學姐你現在呢?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了麼?”
尤迦很慢地眨了下眼,笑。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她站起來走到,走到孟驚鴻面前,慢慢撩起自己一條褲腿。
——露出一截金屬假肢。
心髒好像被什麼一擊即中,腦中也轟出一聲。
孟驚鴻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截假腿,不知道為什麼,腦中又浮現它在臺上跳朝鮮舞的場景……
“怎麼……”她幹澀的嗓說不出話,張開嘴,眼眶卻先紅了。
尤迦放下褲腿,笑眯眯地拍了拍小師妹肩膀:“別這樣。已經過去了。”
孟驚鴻趕緊將臉偏向窗外,掩下失態——不論是感同身受的痛心,還是毫無惡意的同情,她都沒有資格。尤迦亦不需要。
“骨癌。”尤迦舉重若輕地跟孟驚鴻解釋,“剛去歐洲時發現的,我家人陪我在那邊治了大半年,腿還是沒保住。”
“你知道的,對於咱們舞蹈生來說,這跟要我命一樣。”她晃了晃斷肢,語氣很平靜,“我也算是死過一回了,想法也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以前,舞蹈是我生命的長河,萬馬奔騰,永不枯竭——我就是跳得最高,最漂亮的那朵浪頭。”
孟驚鴻目不轉睛地看著尤迦,直到此刻她好像才確信,她真的是尤迦。
——盡管面容改變,但她還是跟以前在舞臺上一樣自信明媚,錚錚昂揚:“現在,舞蹈依舊是我的大江大河。”
“我不爭先,只願她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