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判看了他一眼,道:“他這人,脾氣太倔,找不到便死活不服氣,又要去人間再找,結果大儀皇朝正值純陽聖皇年間,兵荒馬亂,民不聊生,他看到滿目瘡痍的世界,便不惜一切代價,要讓大儀皇朝能夠延續,但獨木難支,就拿了招鬼幡出去……”
陸判頓了頓,才接著說:“數年之後,他抱著一具屍體回來,招鬼幡不知所蹤,那屍體栩栩如生,不腐不朽,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我才頭一回見到這個將洛洛迷得魂魄全失之人,究竟長什麼模樣。”
上有昊天,下有黃泉。
黃泉水雖會讓魂魄腐敗,讓肉身腐朽,但物極必反,黃泉水底的逆陣,同樣能夠發生滋養之效。
洛青蓮費盡心思帶著那具不知從哪兒挖出來的屍體,小心翼翼地護著不讓黃泉水給腐蝕了,落入了黃泉水底,並將其放置在星宿流動的生門之處,好讓其中生氣滋養著那具屍身。
“他何必留著一具屍體?”冥王問道。
“他從未放棄過尋找容九霄的魂魄,他希望終有一日,能讓大衍聖皇魂魄歸位,起死回生。”陸判沉了沉眸子,滿目晦澀,道:“但他在動用招鬼幡的時候,靈體受損,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何事?”
“大衍聖皇之所以會死,便是因為他以自身魂魄為祭獻,動用禁忌之術,生生為大儀皇朝延續了數百年的壽命。”
冥王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深深倒吸口涼氣,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上古眾神開天闢地,完成了開創世界的偉業。
但是,那時候沒有山川河流,沒有日月星辰,便有上古大能以自身為媒介,化靈眸為星辰日月,化四肢為山脈,化血脈為河流,化軀幹為大陸,這也是一種祭獻之術,意味著這位大能已經與世界融為一體,再無自我,也處處皆為自我。
冥王艱難地說:“若是大衍聖皇魂魄溶於大儀皇朝命數之中,便再無歸位的可能,這是不可逆轉的事情。”
陸判看著冥王,說:“他忘記的,便是這件事情,他記憶混亂,以為大衍聖皇只是死了而已,具體怎麼死的,他說不清,但卻堅信他魂魄尚在,找了數年。”
冥王沉默了許久,被這埋葬於黃泉水之下的真相給震懾心神。
“那……若是聖皇魂魄已碎,現在這位容九霄,又是什麼人?”冥王覺得有些背嵴發涼,道:“我先前還以為,他們兩人乃是前世今生的緣分,但你這麼一說,我怎麼覺得,這事兒有些不妥?”
陸判搖搖頭,說:“不清楚,看不明白,容九霄到底是誰,你和我都猜不透,看來,只有他們去大世界,才有找到答案的可能。但如今的這個容九霄,的確是當年的大衍聖皇轉世。”
冥王眼皮一抬,道:“大世界?你是懷疑,當年的聖皇還有其他身份?”
陸判說:“能以自身祭獻一個皇朝的人,怎可能是普通人?自上古以來,只有神族才可能如此,大衍聖皇不在生死簿上,又可以一身之力庇護一個皇朝,顯然是上古神族所出,若他是神族,只放一個分身下界歷練,倒也說得過去。”
對於冥王而言,神族是頗為遙遠的存在,他亦是從大世界過來任職的,卻從未見過傳說中位於帝域之中的神族。
冥王禁不住倒吸涼氣,說道:“大世界神魔妖鬼人,六畜器雜靈,靈居於末位,乃是附庸於契主的奴隸身份,神族甚至從未有過與人類通婚的先例,他若當真是神族後裔,那洛洛和他在一起,可是要受天譴的啊!”
陸判定定看著他,說:“否則,你以為洛洛修為不俗,天賦卓絕,又為何要永生永世都在這小世界的陰曹地府之中,過得比鬼還不如?”
冥王忽然意識到什麼,道:“他不能投胎,不能離開冥府,是因為在受刑?”
陸判眼神幽幽,道:“神族是這世上最強大也最殘忍的存在,他們尊卑有序,對血脈的看重遠超於任何種族,但凡敢挑戰權威違逆規則之輩,都將被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洛青蓮可入無間地獄,可入黃泉水底,可在地府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究其根本,不過是因為此處便是囚禁他的府邸。”
冥王覺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說道:“這種陰間的事兒,我還是別知道為妙。”
知道的越多,心理負擔就會越重,對修為無益,況且神族之事,關系重大,能跑多遠就有多遠,才是保命的根本。
冥王只想當個小小的地府頭頭,等任職期滿便能離開此處,重返大世界升官發財,自然不願意捲入神族恩怨是非當中。
不過,他早覺得洛青蓮身上謎團重重,卻不曾猜想他居然背景如此複雜,經歷如此坎坷。
陸判掃了他一眼,說:“看你這慫樣兒。”
冥王無奈攤手,說:“不是我不想知道,而是不能知道,若是來日神族突然想起來還有洛青蓮這號人,差人來問我,我若一無所知其實是對他的保護,否則我乍一被搜魂,神族便什麼都清楚了。”
雖然神族來這等小世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誰知道會不會有哪個神經病腦子抽風出問題,非要下界來找麻煩。
陸判眸中閃過了一抹憂心,說道:“我總覺得要出事情。”
冥王一怔,說:“洛洛那麼聰明,尋常人奈何不了他。”
陸判說:“卻邪跑了。”
冥王蹙眉,道:“卻邪到底是什麼東西?”
陸判沉聲道:“他是神族一位弟子養的妖寵,三千年前被大衍聖皇親手打入陰曹地府之中,叫當時的冥王好生看管,許多事情,便是卻邪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