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沒聽完,已氣的臉白氣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問道:“誰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檢點,哪裡又跑出一個舅舅來?
我倒素習按理尊敬,越發敬出這些親戚來了。既這麼說,環兒出去為什麼趙國基又站起來,又跟他上學?
為什麼不拿出舅舅的款來?何苦來,誰不知道我是姨娘養的!必要過兩三個月尋出由頭來,徹底來翻騰一陣,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誰給誰沒臉?
幸虧我還明白,但凡胡塗不知理的,早急了!”李紈急得只管勸,趙姨娘只管還嘮叨。
忽聽有人說:“二奶奶打發平姑娘說話來了。”趙姨娘聽說,方把口止住。
只見平兒走進來,趙姨娘忙陪笑讓坐,又忙問:“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沒得空兒。”
李紈見平兒進來,因問她:“來做什麼?”平兒笑道:“奶奶說,趙姨奶奶的兄弟沒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舊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兩。如今請姑娘裁奪著,再添些也使得。”
探春早已拭去淚痕,忙說道:“又好好的添什麼?誰又是二十四個月養下來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馬、揹著主子逃出命來過的人不成?
你主子真個倒巧,叫我開了例,她做好人,拿著太太不心疼的錢,樂得做人情。你告訴她,我不敢添減,混出主意。她添她施恩,等她好了出來,愛怎麼添添去。”
平兒一來時,已明白了對半,今聽這一番話,越發會意,見探春有怒色,便不敢以往日喜樂之時相待,只一邊垂手默侍。
時值寶釵也從上房中來,探春等忙起身讓坐。未及開言,又有一個媳婦進來回事。
因探春才哭了,便有三四個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靶鏡等物來。
此時探春因盤膝坐在矮板榻上,那捧盆的丫鬟走至跟前,便雙膝跪下,高捧沐盆,那兩個小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著巾帕並靶鏡脂粉之飾。
平兒見待書不在這裡,便忙上來與探春挽袖卸鐲,又接過一條大手巾來,將探春面前衣襟掩了。
探春方伸手向面盆中盥沐。那媳婦便回道:“回奶奶、姑娘,家學裡支環爺和蘭哥兒的一年公費。”
平兒先道:“你忙什麼!你睜著眼看見姑娘洗臉,你不出去伺候著,倒先說話來。二奶奶跟前,你也這麼沒眼色來著?姑娘雖然恩寬,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說你們眼裡都沒姑娘,你們都吃了虧,可別怨我!”
唬得那個媳婦忙陪笑說道:“我粗心了。”一面說,一面忙退出去。
探春一面勻臉,一面向平兒冷笑道:“你遲了一步,還有可笑的:連吳姐姐這麼個辦老了事的,也不查清楚了,就來混我們。
幸虧我們問她,她竟有臉說忘了。我說她回你主子事也忘了再找去?我料著你那主子未必有耐性兒等她去找。”
平兒忙笑道:“她有這一次,管包腿上的筋早折了兩根。姑娘別信她們。那是她們瞅著大奶奶是個菩薩,姑娘又是個靦腆小姐,固然是託懶來混。”
說著,又向門外說道:“你們只管撒野,等奶奶大安了,咱們再說。”
門外的眾媳婦都笑道:“姑娘,你是個最明白的人,俗語說,‘一人作罪一人當’,我們並不敢欺蔽小姐。如今小姐是嬌客,若認真惹惱了,死無葬身之地。”
平兒冷笑道:“你們明白就好了。”
又陪笑向探春道:“姑娘知道二奶奶本來事多,哪裡照看得這些,保不住不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