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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錢

今日薛蟠又輸了一張,正沒好氣,幸而擲第二張完了,算來,除翻過來,倒反贏了,心中只是興頭起來。

賈珍道:“且打住,吃了東西再來。”因問:“那兩處怎樣?”裡頭打天九的,也作了帳等吃飯。打么番的未清,且不肯吃。

於是各不能催,先擺下一大桌,賈珍陪著吃,命賈蓉落後陪那一起。薛蟠興頭了,便摟著一個吃酒,又命將酒去敬邢傻舅。

傻舅輸家,沒心緒,吃了兩碗,便有些醉意,嗔著兩個只趕著贏家,不理輸家了,因罵道:

“你們這起兔子,就是這樣專洑上水。天天在一處,誰的恩你們不沾?只不過我這一會子輸了幾兩銀子,你們就三六九等了!難道從此以後再沒有求著我們的事了?”

眾人見他帶酒,忙說:“很是,很是。果然他們風俗不好。”因喝命:“快敬酒賠罪!”

兩個都是演就的局套,忙都跪下奉酒,說:“我們這行人,師父教的:不論遠近厚薄,只看一時有錢有勢,就親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時沒了錢勢了,也不許去理他。況且我們又年輕,又居這個行次,求舅太爺體恕些我們,就過去了!”說著,便舉著酒俯膝跪下。

邢大舅心內雖軟了,只還故作怒意不理。眾人又勸道:“這孩子是實情說話。老舅是久慣憐香惜玉的,如何今日反這樣起來?若不吃這酒,他兩個怎樣起來?”

邢大舅已撐不住了,便說道:“若不是眾位說,我再不理。”說著,方接過來一氣喝乾。又斟一碗來。

這邢大舅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來,乃拍案對賈珍嘆道:“怨不得他們視錢如命。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錢勢’二字,連骨肉都不認了。老賢甥,昨日我和你那邊的令伯母賭氣,你可知道否?”

賈珍道:“不曾聽見。”邢大舅嘆道:“就為錢這件混帳東西。利害利害!”賈珍深知他與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棄惡,故出怨言,因勸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給老舅花的?”

邢大舅道:“老賢甥,你不知我邢家底裡。我母親去世時,我尚小,世事不知。她姊妹三個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長出閣,一分傢俬,都是她把持帶來。

如今二家姐雖也出閣,她家也甚艱窘,三家姐尚在家裡,一應用度,都是這裡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

我便來要錢,也非要的是你賈府的,我邢家傢俬,也就夠我花的了。無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無處訴。”

賈珍見他酒後叨叨,恐人聽見不雅,連忙用話解勸。

外面尤氏聽得十分真切,乃悄向銀蝶笑道:“你聽見了?這是北院裡大太太的兄弟抱怨她呢。可憐她親兄弟還是這樣說,這就怨不得這些人了。”

因還要聽時,正值打么番者也歇住了,要吃酒。因有一個問道:“方才是誰得罪了老舅?我們竟不曾聽明白,且告訴我們評評理。”

邢德全見問,便把兩個不理輸的,只趕贏的話說了一遍。這一個年少的紈絝道:“這樣說,原可惱的,怨不得舅太爺生氣。我且問你兩個:‘舅太爺雖然輸了,輸的不過是銀子錢,並沒有輸丟了,怎就不理他了?’”

眾人大笑起來,連邢德全也噴了一地飯。

尤氏在外面悄悄的啐了一口,罵道:“你聽聽,這一起子沒廉恥的小挨刀的!才丟了腦袋骨子,就胡唚嚼毛了。再攮下黃湯去,還不知吣出些什麼來呢!”

一面說,一面便進去卸妝安歇。至四更時,賈珍方散,往佩鳳房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