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薛姨媽家中被金桂攪得翻江倒海,看見婆子回來,述起岫煙的事,寶釵母女二人不免滴下淚來。
寶釵道:“都為哥哥不在家,所以叫邢姑娘多吃幾天苦。如今還虧鳳姐姐不錯。咱們底下也得留心,到底是咱們家裡人。”
說著,只見薛蝌進來說道:“大哥哥這幾年在外頭相與的都是些什麼人!連一個正經的也沒有,來一起子,都是些狐群狗黨。
我看他們那裡是不放心,不過將來探探訊息兒罷咧。這兩天都被我趕出去了。以後吩咐了門上,不許傳進這種人來。”
薛姨媽道:“又是蔣玉菡那些人哪?”薛蝌道:“蔣玉菡卻倒沒來,倒是別人。”
薛姨媽聽了薛蝌的話,不覺又傷心起來,說道:“我雖有兒,如今就像沒有的了。就是上司準了,也是個廢人。
你雖是我侄兒,我看你還比你哥哥明白些,我這後輩子全靠你了。你自己從今更要學好。再者,你聘下的媳婦兒,家道不比往時了。
人家的女孩兒出門子不是容易,再沒別的想頭,只盼著女婿能幹,他就有日子過了。若邢丫頭也像這個東西——”
說著把手往裡頭一指,道:“我也不說了。邢丫頭實在是個有廉恥、有心計兒的,又守得貧,耐得富。只是等咱們的事情過去了,早些把你們的正經事完結了,也了我一宗心事。”
薛蝌道:“琴妹妹還沒有出門子,這倒是太太煩心的一件事。至於這個,可算什麼呢!”大家又說了一回閒話。
薛蝌回到自己房中,吃了晚飯,想起邢岫煙住在賈府園中,終是寄人籬下,況且又窮,日用起居不想可知。
況兼當初一路同來,模樣兒、性格兒都知道的。可知天意不均:如夏金桂這種人,偏教她有錢,嬌養得這般潑辣;
邢岫煙這種人,偏教他這樣受苦。閻王判命的時候,不知如何判法的。
想到悶來,也想吟詩一首,寫出來出出胸中的悶氣。又苦自己沒有工夫,只得混寫道:
蛟龍失水似枯魚,兩地情懷感索居。
同在泥塗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虛!
寫畢,看了一回,意欲拿來粘在壁上,又不好意思。自己沉吟道:“不要被人看見笑話。”
又唸了一遍,道:“管他呢,左右粘上自己看著解悶兒罷。”又看了一回,到底不好,拿來夾在書裡。
又想:“自己年紀可也不小了,家中又碰見這樣飛災橫禍,不知何日了局,致使幽閨弱質,弄得這般淒涼寂寞。”
正在那裡想時,只見寶蟾推門進來,拿著一個盒子,笑嘻嘻放在桌上。薛蝌站起來讓坐。
寶蟾笑著向薛蝌道:“這是四碟果子,一小壺兒酒,大奶奶叫給二爺送來的。”
薛蝌陪笑道:“大奶奶費心!但是叫小丫頭們送來就完了,怎麼又勞動姐姐呢?”
寶蟾道:“好說。自家人,二爺何必說這些套話;再者,我們大爺這件事,實在叫二爺操心,大奶奶久已要親自弄點什麼兒謝二爺,又怕別人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