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收拾行囊離開。
傻孩子,外面的天長著呢。
悠悠的炊煙飄起,風將他刮向劉家莊的方寸空中。野人虔誠地跪拜在祭祀臺前,上面供奉著他剛打獵而來的新收獲,默唸起數年如一日的禱告:
仙人敬上,佑我族靈。
——
風裡帶了和煦的春日光景,飄過之處點出盎然綠意。涇關城道上的垂柳已生機勃勃,柳絮在空中旋舞,落在行色匆匆的路人頭上。
近來的雨逐漸增多,細雨綿綿,銀針般落下。街上倒是沒有多少打傘的人,細亮的雨絲落下,人們才驚奇地發現,春天真的來了。
涇關城外林木草深,一抹抹淡青在層林中暈染開來。細雨朦朦的三月天,遠山如黛草如煙,一聲布穀鳥叫,在山谷中回蕩,寂靜悠長。
這裡是一片墓地,不同於劉家莊的墓地被精心打理過,這是一片荒廢之處。是無家無族的人死後棲息之所。大多數墳頭光禿禿的,只有一個墳頭被規規矩矩立墓刻碑,墳前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江南點心,已經腐敗蠶食殆盡。旁邊是一個無碑墓,立碑處明顯有被撬的痕跡。
墓碑上寫著:林倏越之墓。
林停晚趟著草尖上雨珠而來,在墓前定神駐足良久。
“林倏越,我來看看你。”
“別嫌我來的晚,我在外面活的也挺辛苦的,又要逃追殺又要討生活,還要給你找仇家,可把我忙壞了。而且你也不厚道,都有這麼好的住處了也不知道來我夢裡說一聲,我在京城打工七八年才找到個方寸之地落腳,你住慣了這好地方去我那肯定要罵我沒出息。”
他將買來的桂花釀開封灑在墓前空地上,突然自嘲地笑出聲:
“我沒有阿朝那麼有錢,給你買不了這麼貴的點心。想來他不讓你喝酒,我給你帶點,你以前都是掙點錢瞞著我喝上一口,我早知道你好這口,今天這一壇都給你。”
林停晚倒完酒,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墳頭上,拍拍土堆:“這個原本是我的墓吧?”
那場大火後,鬱熠朝以為母子兩人都死了。盡管他記得從裡面救出林停晚,但是幾天的昏迷和失明的眼睛讓他恍惚起來。
立墓十二載,一朝得見光。
所以關均一犯病的那天鬱熠朝身上的焚香味是來平墓時祭拜沾染上的。
原來他那麼早就什麼都知道了。
“娘。”林停晚沉沉開口,“我對不起鬱熠朝。”
他甚至不敢親暱稱呼對方,以他的罪孽程度,怕是也不夠格和對方攀親帶故。
“我好像偷走了他光明的一生。讓他吃了好多苦,受了很多罪。最可惡的是我這些年不管不問。”
“但是我就算知道就算懷念又能怎樣呢?我自己還危機四伏,照顧不好一個人,怎麼還給他原本燦爛的未來呢?”
“那些年我真該聽你的,不和他走太近。如果咱們也向蘇伯一樣,找個與世隔絕的莊子茍活一輩子,是不是你現在也能抱上孫子了。”
“我又見著蘇綰喬了,她的刺繡手藝練了這麼多年,還是和我一樣的水平,遠遠不如你。”
“娘,我想你了。”
“娘,我該怎麼補償鬱熠朝?”
林間朦朧,霧氣氤氳,林停晚的問題落入煙塵,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