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愛無果
周林檎這個名字自一月前在白水城傳開,人人傳著大家閨秀、溫婉賢淑,伴隨贅婿上門的好機會。
織錦節會一見,確實賢良。
那種生在深閨中,不曾被世俗染指,心靈手巧又對萬事萬物充滿柔情的氣質,引得無數商人觀望。有人想覓得愛人,有人愛慕她的賢淑,有人貪圖周家的手藝,也有人賞玩她的姿色,守著她年紀大的劣勢伺機而動。
溫婉與才華的名聲在外,可能是她常年居在山中,如若眾人能見到此下的周林檎,便會直呼上當。
周林檎從臥倒的地面上緩緩起身,她的眼中毫無追求鬱熠朝時的柔弱。她直直站定,像一隻見到獵物將要俯沖的老鷹。
這點倒是很像玥然,或者說,很像十年前的玥然。那時在獄中,她用盡心機偽裝地弱小無辜,直到冰冷的石頭威脅到她,她才袒露出眼中的殺機暴戾。但是經年已過,玥樓主在世事的磨練中已然將野心融進了柔韌的性格,不在如此寒芒外露。
林停晚忍不住要為周林檎鼓掌,“好演技啊。”
周林檎終於恢複了正常的語調,她嗓音又沉又冷,像是冬天刮過山間的風。“林大人回來的真不是時候。”
林停晚眼中蓄滿冰霜,冷笑道:“打擾你的溫情夢了。”
周林檎倒是極為坦誠:“也不算溫情,鬱熠朝骨頭太硬,就算霸王硬上弓也有些難度。”
“為何盯上鬱熠朝?”林停晚就不信周林檎當真是愛慕不得。
“為何不呢?”周林檎覺得這個問題莫名其妙,“林大人有所不知,我八歲以前是個孤兒,天天在牆角路邊和狗搶吃的。我沒見過這樣俊朗有錢的男子,嫁過去必然能享上清福。此後便再也不用學織錦練手藝,也不必為了掙一點錢吃上一口熱乎飯迎合那些附庸風雅的庸人連夜繡花。”
林停晚一直以為周林檎對鬱熠朝窮追不捨甚至不惜下藥迷情,該是有言不由衷的苦衷,或是哪怕一見鐘情的見色起意,沒想到竟是些柴米油鹽的煙火日子,連陰謀詭計的邊角都沒靠上。
周林檎突然笑出聲,“林大人你這是什麼表情?我作為一個女子,想尋個好夫婿而已,很出人意料嗎?”
“你這等條件,尋一個更出挑、更有錢、甚至更有意願的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他們都想利用我的手藝,抑或看上了我的美貌。如你所見,我學藝不精,而且賢惠的樣子全是裝出來的。我裝的了一時,能裝一世嗎?”
林停晚頓悟,“所以你找鬱熠朝,就是看準了他不喜歡你。”
“當然。”周林檎理所當人,“我娘說鬱老闆有心上人了,必不可能喜歡我。我只要他負責任,給我吃穿用度的金銀揮霍,至於愛不愛的,我一向不信的。”
鬱熠朝有心上人……
這句話在林停晚身心中游蕩,轉了個圈又被壓在了舌頭底下,沒有問出來。
他還是強迫自己不要偏題,問道:“照你這麼說,杜玄也算是你的同夥,他如今跑了,殺死楚言的兇手,該有個說法和著落。”
周林檎唇角微勾,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果然,我就知道他是個貪生怕死的,還要信誓旦旦對我表露心跡,我還以為他真的會擔下來呢。”
“所以是你殺了楚言?”
周林檎卻沒有回答,她頭顱低垂,聲音冷冷地自低處傳來,宛如鬼魅:“林大人沒有懷疑過你身邊最親近的人麼?”
林停晚的身子都掩蓋在溪寧的夜裡,不見光亮,也沒有回聲。
周林檎自顧自繼續:“節會那日、尋找楚言住所,以及整個事情的全部經過,甚至是楚家母子住了一個月的地方……難道林大人從來沒有懷疑過玥然老闆?”
明明不需要絲織布帛卻出現在織錦節會上,離開節會前的莫名傷感,在月然樓裡真真假假的故事,還有去到楚言家驢唇不對馬嘴漏洞百出的胡謅……再往前追溯,或許從她來到京都借錢開始,就不對勁起來……
“楚言帶著孩子在月然樓裡住了一個月,本身就是奇怪的事情。”
“哪裡奇怪?”
“月然樓一日開銷三四百文,住這麼長時間得花多少錢啊。像楚言這樣連個破頭巾都捨不得扔的鄉下窮婦人,正常情況下怎麼會住在月然樓裡?”
林停晚在暗處道:“她們很早就認識,或者說,玥然有意舍除了她的房錢。”
所以節會那夜送回楚良月時玥然才會顯得如此匆忙,在即將被點破才會編出指向性如此強的故事。
周林檎走到林停晚面前,目光卻定在昏睡的鬱熠朝身上。
“林大人,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玥然的秘密。”她壓低聲音,“你把鬱老闆留下。”
林停晚嗤笑一聲,露出一隻虎牙,“周姑娘才出山不過數月,訊息倒是靈通的很。”
周林檎卻勝券在握般,她眼睛裡露出自信的光,彷彿知道了玥然最不可告人的把柄,握住了這個龐大的情報組織高位者的九寸。
林停晚些微松動,嘴唇開合,似乎在猶豫,又很快做出了抉擇。
“可以。”
周林檎有些驚訝,又奇怪自己為何驚訝。也是,他的朋友被女子輕浮對林停晚有什麼壞處嗎?並沒有。而且這個女子說不定還能給鬱老闆的生意帶來亮點。僅僅是袖手旁觀地等待一會,便能得到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哪裡都做不來這樣的便宜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