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善人點的是一出《鎖麟囊》,主要圍繞著薛湘靈,與趙守貞的知恩圖報展開的,背景圍繞著‘春秋亭外,風雨暴’來徐徐鋪墊。這倒合了崔大善人施恩便妄求回報的心理,一場戲下來,他就只和這許曼打了一下照面,便誰也不理安安靜靜的看戲。
全場唯獨他才是真正的觀戲人,而他那幾個姨太們呢?則是越聊越圍攏,合著幾句話的功夫就已經將許曼的東西南北都圍了個遍。四面八方,四股香氣圍著許曼,先氣奪人的逼著許曼嗆入她的鼻腔。
她聞著這味越發頭疼,想找個空蕩點的環境,找片潔淨的空氣好好運作她的腦袋,但是四面香氣甚重,哪有餘地讓她清醒。
“噯喲,我看我家老爺最喜歡薛湘靈這角色,我看了這麼多唯獨沈先生唱得最好,沈夫人好福氣啊”。三姨太手頭拿著印刻著白牡丹的手絹,說完手絹捂著嘴,擋笑。一股香味已經開始進攻。
許曼急命的擺了擺手,想推說自己沒有,但是另一隻手捂著鼻讓她說不出來。之後另一古香味也不甘失落,二姨太又接了上來:“我看什麼高官師長的,還不如嫁給向沈老闆這樣的好男人,不薄情也不花心,無聊時候還會給你哼幾首小曲兒,沈夫人好眼光啊”。
這時許曼不搖手否定了,因為他們說的確實沒錯,沈燁靈確實好,挑不出一點錯處,她只好乖乖的陷在三姨太給的墊子上,聽著幾句又一句的應接不暇。
“噯喲,以前都是我給老爺唱曲,命苦的很咧”,大姨太湊到她耳邊咕噥了一句,這股香味倒是有進攻的技巧,她又起身喝了口茶:“這除了京戲崑曲,北平也不是沒有唱的,要說最正宗的好數天橋的大鼓書,是沈夫人,你是北平人應該知曉這個吧”。
四姨太對著大姨太碎了一句嘴,顯然這股味道進攻能力不強:“沈夫人以前可是大小姐,大家閨秀哪像咱們出身輕賤,要不是命好被老爺娶了,指不定還在挨餓受凍呢。人家哪聽過什麼大鼓詞,一般都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
幾人紛紛覺得有理,也虧崔大善人沒發現,他這幾個姨太難得的其樂融融,居然都是為許曼搞得這麼團結。
三姨太的那口蘇州話又起來了:“那沈夫人一定沒聽過我們秦淮曲吧,噯喲,那可好聽著咧”。
“我聽過,還會唱幾段”,許曼也終於坐不住了,這才說道:“大鼓詞,秦淮曲我知道,還會唱。要是幾位夫人不嫌棄我,有時間夫人來我家,我給你們唱一段”。
許曼說話都有些發抖,嘴上蹦出的幾個字都能被她說得帶走音,她鼻子已然沒有了剛才的敏感,既不喜歡也不排斥。這幾天被鄉里鄉親照顧得身體日漸好轉,雖說鼓書和秦淮曲需要運氣,現在讓她唱還是項大工程,但她也是不好辜負了這幾位姨太細心的接待。
二姨太連忙站了起來,跳脫的說道:“那太好了,沈夫人我們明兒有空,明兒我們就來,不打擾吧”。
許曼搖了搖頭,打擾是不覺得,只是太過匆忙了點。
沈燁靈唱完戲,卸妝換衣就到庭前來和崔大善人真正會面。崔大善人看著沈燁靈由原先花旦西服腰身一變成了藏青色大褂,這藏青色還泛了點墨香,顯然是個讀書人該有的氣質。只見沈燁靈到他面前拱手躬身,見面的客套禮節一氣呵成,倒是旬陽沒有比他更恭敬的人了。
沈燁靈這一襲佳公子的氣質倒和之前請的那些鶯鶯燕燕的做女兒態的名伶不一樣,乃是難得。他上前本想誇沈燁靈幾句,誰知他剛咬出幾個襯得上沈燁靈的文縐縐幾個字,卻被身旁四個姨太搶了風頭。
四個姨太用著在崔大善人面前的那套牙尖嘴利,推著許曼到沈燁靈身旁,說著眼前這對鴛鴦。三姨太最先羨慕道:“哎呀,真是對紅粉佳人,兩位都會唱曲,倒也是無比登對這下好了,旬陽又出了對模範夫妻”。
大姨太看著他們倒是考慮的比其他幾個姨太還長遠:“就是不知道,沈老闆孩子的滿月酒會不會請我們喝上幾杯啊”。
沈燁靈被這一群婦人,三講四講,推到了論點重心,他腦門頓時滲出密汗,低下頭沒再答話,面不改色的拱手一躬身,當時表了這幾位的感謝,由於沈燁靈躬身低頭沒人能看清他到底是為這喜還是憂。
許曼也隨著他一起低頭躬身,在他身邊做足了小女人的態度。這場嬉笑的閒話也終於結束,第一次帶許曼出來居然發生這樣尷尬的場面,沈燁靈已經好久沒說話,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沉默半晌,依舊對身旁的許曼沒有表態,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回家吧”。
許曼靜靜的跟著沈燁靈回家,小女人姿態即便在最後上車也不曾鬆懈,雙手團在一起放到大腿上,頭微微低下。就像別人說的那樣她以前是位大家閨秀,而今便是沈先生的賢內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