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妲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冷汗,她和兩人都相處甚久,對雙方都深知和了解,她知道女王起了疑心,就怕她問出什麼奇怪的問題來,而一旦公爵知道陛下看破了他,他………
“露妲!”維多利亞的叫喊讓她差點沒驚的跪下,那聲音裡有許久不曾聽到的威嚴和冷峻。
“是,陛下。”她顫顫回應,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眸。
“預備浴室。”維多利亞自己支身起來,露妲急忙上前為她穿上了軟襪和拖鞋。
“陛下要……?”
“沒聽見公爵的話嗎?”她扶著侍女的手巍巍地站起身來:“我要出去看看。”她轉頭看向窗外:“在冬季的暖陽消失之前。”
見她表情嚴肅,露妲不敢耽擱,急忙快速地去幫她準備好了一切事宜。
維多利亞在整個過程裡都非常安靜,其他的侍女們彷彿都習慣了她發呆和毫無反應任她們擺佈的樣子,都沉默不語地為她脫衣入浴和洗淨身子,一切都如平常女王生病的時候有條不絮地進行著。
但越是這樣,露妲卻越是不安。
她時不時地悄悄抬眼看著坐在大浴缸裡的女王,見她如平常一樣靜靜地看著水面不知道在想什麼,水霧蒸汽嫋嫋,遮蓋了維多利亞水藍色的眸子,因此露妲看不見對方看向自己時眼眸裡閃過的一絲陰暗。
穿戴完畢,露妲扶著維多利亞走向後面的小庭院。
冬季的寒冷已經浸入了亞達噶城的每個角落,天空是灰藍淺銀的色彩,朦朦的少數陽光從雲層裡投撒下來,空氣冰冽凜然,帶著稀薄的徹骨寒意。庭院裡的草叢和植物都染上了一層淡白色的冷霜,被凍結的葉子像是凝固在空中了,無法隨風搖曳,帶著冰霜的枯枝伸展在半空,被無數緞帶般的淡霧彎彎曲曲的繚繞。庭院裡安靜而空曠,所有的景色都被蒙上了淺藍色的冰涼色彩。
她們在無數從天空斜射而下的金光之間緩緩漫步,少數的冬季花苞待放,清冷淡雅的芬芳糾纏在冬季凜冽的寒風之中,讓人清醒不少。
維多利亞凝視著庭院裡的景色,沉默不語。
由於女王長久臥病在床,公爵又喜怒無常,因此宮廷的生活風向完全轉變,以前即使是在雪地深厚的凜冬裡,都可以在庭院四處看到散步或打雪仗的貴族子弟們,小時候的她總是和自己的伴讀在這裡拉著雪車四處嬉鬧玩耍,而現在宮殿四處都冷清無人,只有垂首斂眉的僕人們沉默而警惕的匆匆來回。
在庭院裡打理著花草的園丁們看到她,紛紛躬身行禮,卻不如之前那樣畏懼她隨時會爆發的脾氣而緊忙告退,他們順從而沉默地往後讓開,似乎習慣了她的無神和發呆的樣子。
她最後清晰而明亮的回憶是在夏末,是一場雷雨閃電滂沱的傾盆大雨,彼時空氣裡還有月桂花繁華盛開的清香味……她努力地回想父母被殘殺的那個夜晚,她記得人聲鼎沸的熱鬧晚宴,自己因為酩酊大醉而被扶回了寢室,接著閃電就撕裂了整個天空。房間裡有一扇窗門是開敞著的,她忘了叫侍女關好再退下,時隔數月,她都幾乎可以嗅到從窗外傳來了氤氳冰冷的水汽味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她的回憶如此模糊,幾乎全被朦朧的光輝和漂浮著的塵埃覆蓋著原本應該清晰無比的畫面。
一陣劇烈的刺痛從頭腦傳來,熟悉的疲憊感再次如海浪一樣襲擊著她,維多利亞深深呼吸,繼續慢慢地前進。她的指尖不小心拂過了擺在走廊上的火爐,跳動著的火焰微微溫暖了她的肌膚。
現在竟然已經是凜冬了,她看著外面被銀雪裹著的景色想著。
她穿過了庭院和走廊,走過了秋塔和冬塔,經過了大廳和書房。
她在走廊裡看見了父母年輕時的畫像。
那是在幾十年前里約克封受親王之後所繪下的,母親優雅而美麗,因為新婚而輕輕抿著笑容;父王一如既往的矜持驕傲,在自負裡隱藏著憂鬱和不得志的壓抑憤怒。
她抬頭仰望他們彼時的風姿,伸手撢掉了畫像的一層灰。
手指輕輕地拂過了母后的下巴和修長美麗的脖子,她不由自主用另外一隻手觸控過自己的頸子和鎖骨,那上面仍然有昨夜激情的吻痕。她仰頭看向母后優雅高傲的模樣,和回憶裡那個永遠緊抿著嘴唇的高貴女人一樣,她在走廊上的銅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是一樣的紅如火焰的髮絲、高挑修長的優美脖子,纖細的鎖骨和姿態高傲的背脊,但自己現在成了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