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裡有很多破碎但是清晰的畫面,她發現自己站在黑暗無盡的通道之前,眼前是往下無限延伸的梯階,像是沒底的螺旋往一片漆黑之中蔓延而去,她看得到自己裙襬下的白皙赤腳,踩在潮溼溫熱的石頭地板上,蠕蠕的溼地上有一層淺薄的水汽,伸手觸控在牆壁上也是氤氳著蒸汽的溼度。
她站立在原地不敢邁出一步,看著在臺階上點燃著微弱燭光,它們在黑暗之中指導她往下面走去,像是眨著眼的猙獰目光。
往下走去。有聲音在腦海裡告訴著她。
往下走,維多利亞。
她能辨識出母后的聲音,像是幼時教導不敢騎馬的自己的聲音,鼓勵著她去面對自己的恐懼。
害怕什麼就去征服它。母后經常說道。不要讓對未知的害怕籠罩你的理智、左右你的決定。面對你的恐懼,控制它,征服它,讓它變成你的武器。
往下走。往下走。
她小心翼翼地邁出了第一步。
腳趾的指尖碰到了冰涼臺階上的水,引起了微小的漣漪。
這好像也沒什麼。她站在跨出第一步的臺階上想到。好像就只是樓梯而已。她安慰著自己說道,提起了裙襬繼續往下走去。還有什麼比父母殘殺、自己毀容和兄長叛變更加糟糕的事情嗎,維多利亞?她自嘲地想到,身體傾斜靠在右邊的牆壁上,沿著它慢慢地走了下去。
黑暗,黑暗,只有殘留在臺階上融化成一灘蠟的燈火伴隨著她。
她彎身拾起了仍有一小戳蠟燭的盤子,一手託著它並且提著裙襬,一手扶在牆上慢慢地走了下去。
驀然一陣強勁的巨風從下面撲面而來,她的髮絲和長裙全都被往後颳去,燈火在風中一閃一滅,她急忙護著它靠在了牆上躲避著猶如洪流般的暖風,等到大風慢慢過去,再繼續走著下去。
空氣裡有心臟跳動的聲音,撲通、撲通、撲通。
極重又空曠的迴響像是在耳邊擊鼓,她原本以為是自己的心聲,卻發現那和自己的心跳不是一個頻率。
撲通、撲通、撲通。
繼續往下走去。
往下走去,維多利亞。母后這樣告訴著她。
不要停,往下走去。
她摸索著潮溼悶熱的牆壁,不知道走了多久。
溫暖的強風忽隱忽現,整個人都出了一身薄汗,她覺得這巨大無底的隧道都是水,四處滴滴答答地,地上的水窪和牆壁上的細流,越往下就越來越多。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發現自己到了臺階的盡頭,站立於一處平臺之上。
什麼都沒有。
她高舉著蠟燭站在了原地。
你究竟要我看什麼?母后?
除了黑暗並無他物,她孤獨一身佇立在一片漆黑之中。
忽然她感覺有什麼正在注視著自己,有什麼,正潛伏在什麼都看不見的黑影深處,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那感覺像是被盯上的獵物,讓她毛骨悚然而不敢動彈。
撲通、撲通、撲通——
自己的心跳和不知名的聲音一致地跳動起來。
那熱乎乎的溫暖呼吸正從正對面有序地一起一伏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