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葉特發現羅南今天早上精神和心情都特別的好,他甚至比她還起得早,這是從他們認識開始就沒有過的事情。當然這和她昨天灌下去的數不清的麥穗酒有關,她感到自己的頭像被馬踩扁過一樣疼痛,在陽光照耀在臉上時她幾乎醒不過來,昨夜響了一晚上的鼓聲彷彿都還在耳邊作響;她坐在自己房屋前的稻草堆上,看著一個個扶著額頭或揉著太陽穴走出來的男女,忍不住想要發笑。
剛剛走出來的丹安也同樣臉色慘白,黑眼圈直垮到臉頰,他向百葉特遞去了一杯專門治癒宿醉的熱乎乎草藥茶;銀月騎士看了一眼那瀰漫著黑霧又有苦澀味道的茶,停頓了半秒才接手過來仰頭喝完,和他一起表情憔悴的看著往四處傳送著燦爛刺眼的笑容,以及幾乎是跳躍著走路的羅南。
兩人都覺得那傢伙精神好得很欠打。
“小公主還在睡嗎?”過了一會兒巨人打了個哈欠問道。
“早就起來了,一早弗利安娜就來請她過去,那時候她都已經穿戴整齊了。”百葉特再把杯子伸過去由他灌滿說道:“你不用過去嗎?好像是丹昂恩大人有請的。”
“不用,那應該是為了告訴她利昂山谷的現況,以及亞達噶王城最新的訊息吧。”丹安從放在外面的木桌上拿了一大塊烤麵包吃著說道。
在宴會後的第二天早上,族人們都會在外面擺一大桌早餐:麵包、火腿、乳酪、蜂蜜、黃油、水果和新鮮牛奶、還有許多昨晚沒吃完的烤魚和乳豬,但由於他們起得晚,就只剩下少數可以選擇的食物了。
“你不吃嗎?”他把黃油塗在了烤麵包上遞了過去:“填一下肚子吧,晚一點肯定要出外。小公主今天肯定準備要去城鎮上巡邏了,不知道古德貝格領土那邊的人是否撤了沒。”他看了一眼坐在草堆上的女子:“你們有什麼準備?”
“?”百葉特優雅地吃著早餐,就算在最偏僻的村莊裡她也可以吃出在宮殿內用餐的端莊典雅的姿態。“什麼意思?”
丹安喝了一大口熱茶,擦了擦鬍子看向幫著一些兄弟們劈柴的羅南:“如果小公主想要,而我也覺得她一定會這麼做)自封女王並且討回利昂山谷的王座的話,那麼北陸上就有相爭對抗的三股勢力了;亞達噶城的維多利亞女王和勞……古德貝格公爵;駐地慕德爾的希塞蘭王子和安亞公主;以及和我們一直逃命而流落在外的伊利迪亞·蘭卡斯特。雖然西西利群島沒有表態明確的立場,但由希塞蘭王子方面釋出出來的訊息卻是他王妃從家鄉得到了一隻實力不小的軍隊,不斷地靠著他們佔領利昂山谷南部的土地。”
他揚起了一抹諷刺又輕蔑的冷笑:“那王子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和誰做了聯盟,天真的認為那軍隊是自己的岳父大人派給他們的。在我們去北部的這段時間,他們和從亞達噶派遣出去的軍隊天天開仗,南部幾乎沒有了平民百姓,大部分全都逃去了首都城,現在整個利昂山谷計程車兵和武器都幾乎紮營在南方了。”
“是奪取北部的好機會。”百葉特不禁喃喃說道。安亞和希賽蘭幫伊利迪亞製造了極好的分神工作,亞達噶王城的軍力和視線現在都應該聚集在慕德爾郡,完全不會想到還有一條漏網之魚已經慢慢地向他們接近。
“是的。我想她的確會這麼做。”丹安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而我父親會支援她。”
“你怎麼想?”百葉特忍不住問道:“雅鹿山谷的首領是你吧?雖然丹昂恩大人也很有聲望,但最後決定的……”
“我不知道。”丹安咧嘴一笑,抓了抓頭:“小公主說我們是自由的,但……”
“不是她說了算。”百葉特幫他介面說道:“你想讓她的話成真,就必須幫助她登上那個位置。”
“是的。但除去這些因素,我能看出她是真心希望我們能自由,或者說……她不在乎亞普蘇的神駿是否在利昂山谷的管轄之下。”丹安拿起了菸斗點燃了說道:“她越是這麼說,我就越想要幫助她。”他吐出了口中的煙霧:“如果她不是真心的,那我只能說她真是天生的政治家。”當然,也是天生的演戲好手,當初他自己都被她騙得團團轉。
百葉特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看向笑得傻兮兮的羅南,見他興高采烈地連劈了好幾十塊柴木,周圍有不少捧著木籃子的少女們看著他交頭接耳的捂嘴笑。
“但你和羅南不一樣。”丹安也看著眼前的男人說道:“無論他對小公主有……怎樣的……感覺;看這情況,總有一天利昂山谷會和西西利群島交鋒。到時候,你們怎麼辦?”
百葉特的笑容逐漸凝固了下來,她輕聲說道:“這個可能我早就想過,如果國王陛下再不表態……整個群島的經濟遲早都會被亞達噶砍斷;到時候各大家族也會逼國王和大王子表明立場……到時候,恐怕要攻向阿斯拉爾城的,會是安亞本人。”她沉默著用指尖敲打著杯子:“她所率領的軍隊……被米昂和諸神所詛咒並且攜手抵抗的……那些死神之子……這才是諸神給我們的使命。”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祂們會選中我和羅南,唯一可以想到的原因,就是讓在這樣的局面下,有人做最大的努力來保住拉墨爾家族和西西利群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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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這樣想的呢。”丹安對她笑了笑:“不過你得和羅南談一談了,那傢伙看起來衝動又熱血,在舊愛和新歡之間,恐怕是難以選擇吧。”
“不。”銀月騎士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伸了伸手腳:“他其實早就做了選擇了。”她凝視著好友在陽光下猶如孩子的笑臉:“在國家和愛情,他選擇的是國家。”但是對伊利迪亞……她皺了皺眉,這事情她也說不清楚,但感覺和安亞不一樣;他對伊利迪亞是萬般小心,保持著忍耐和遷就,而和安亞在一起的時候,魯莽和衝動超越了應該保持的距離和守護。
她搖了搖頭:“都是命運的安排。”她對愛情不瞭解也不想去深究,特別是在這樣的局面下,她並不認為這是能容得下愛情的詩歌戲劇;但是,好像也是在逆境之下最容易有感情的產生,越飄渺珍貴的東西,越在亂世之中稀有難得而顯得美好。
“走吧。”這時丹安站了起來彈了彈身上的稻草:“撒緋在向我們招手了,叫上羅南。”巨人看向從父親的房屋走出來的少年說道。
他們來到室內的時候發現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因為丹安大多時間都在山谷之中與神駿為群同住,所以他的首領之屋仍然讓著父親和家人住,屋內牆壁為土坯和泥灰所做,夏天通風涼爽,冬天卻需要在外面用皮毛覆蓋保暖,內裡有三間隔屋和一間寬敞的大廳,裝飾簡樸乾淨,四處掛著各種各樣的手工物品和坐騎的吊飾,一股淡淡的草藥清香撲面而來,弗利安娜正端著一杯杯甘草茶葉給大家奉上。
眾人圍著一張大木桌而席地而坐,丹昂恩和伊利迪亞坐在主位上看著眼前的地圖,撒緋坐在姐姐身旁皺著臉喝著淡苦的茶,喬斯林兄弟兩站在門邊抱著雙臂看著討論著的其他人,還有三位老者正低頭討論,以及另外四個不知名的勇士坐在撒緋旁邊,在見到他們就站起身來彎身行禮。
“安亞公主已經和希塞蘭在慕德爾匯合了。”聽見他們走進來的聲響,伊利迪亞頭也不抬地說道:“她的軍隊不容小覷,在路上就順手把沃奧郡幫希塞蘭攻下了。五天前最後的訊息,是維多利亞派出的軍隊和希賽蘭在雲邊城外的郊外交鋒……”
她抬頭看了看羅南和百葉特凝重的臉色,頓了頓才說道:“希塞蘭的軍隊屠城而過。”
她往後面的軟墊靠了過去:“要我說,我那堂兄心地善良柔軟,這肯定不是他的主意,我看他束約不了拉墨爾公主的軍隊呢。哦對了,他們在當晚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和登基典禮,承認了安亞公……王后的身份。”
她舉起了手中的信紙:“你們聽聽這報告上的描述:他們……那些由西西里群島的安亞王后所帶來的軍人們,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如一片深藍色的汪洋,因此被稱為’深海之影’。每一個人都身體壯健,骨骼寬高,有著相似的身高和長相,都是統一的淡褐色短髮和無神的深藍眼睛,穿戴著同樣的銅色盔甲和深藍披風,在護肩之處有被月桂王冠包圍著的拉墨爾家族的徽章。在他們的隊伍裡,沒有軍階之分,但任何人都可以持槍、用劍,和弓弩和箭矢作戰。龐大的軍隊在城外紮營,保持著極有規律的作息,即使是在戰勝的夜晚裡,也沒有聽見慶祝的歡呼和喝彩,他們吃了飯就睡覺,準時出來巡邏,並且可以眼睛都不眨的長久保持同樣的姿勢,守在陛下們門外的守衛極為嚴謹警覺,沒有召喚無人能靠近陛下們百步。’”
她翻了張紙:“……在雲邊城東之戰,他們毫無畏懼地前進,無論身上是否有傷勢都面不改色的繼續向前邁步,來自亞達噶軍隊的敵兵的刀槍長矛或任何武器們都不能阻止他們的衝擊……他們形成尖型的攻擊隊伍,直破了步兵前鋒的陣列,殺人彷彿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很多士兵們被好幾個月桂士兵圍著攻擊都仍然專注作戰,彷彿感不到疼痛,傷死者極少,但狀況恐怖,他們都沒有閉上眼睛……”
伊利迪亞忍不住倒抽了冷口氣,繼續閱讀下去:“在亞達噶的軍隊慘敗之後,他們進入了城……”在這時她頓了頓,嘴角抿成了緊緊的細線,過了一會兒才道:“由於沒有停止的命令從上面傳來,他們把城鎮的人都視為了敵人,繼續了攻擊的腳步,在寂靜無聲的夜晚裡開始了屠殺清城的工作……無論贏弱的老人還是仍在母親懷中的孩子,都被殺光。雲邊城裡,無人生還。”
房間裡有寂靜的沉默,所有的聲響都被隔離在外面,只有從廚房傳來的水壺,正在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
百葉特感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她看見羅南的身體緊繃地非常僵硬,他的臉隱藏在屋子的陰影之中,看不見表情。
伊利迪亞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這樣的軍隊……總有一天會殺到我們面前來。但目前,就讓他們和維多利亞的軍隊互相殘殺吧。當然,屠殺利昂山谷的人民的這筆帳,我沒有打算忘記。”她平靜地說道,百葉特知道她是會向安亞討回這平靜之下隱忍的仇恨的。
你沒有退路了,安亞,她忍不住想到。
伊利迪亞·蘭卡斯特不是一個會輕易原諒或忘記的人。她會討伐你的軍隊至你們都變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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