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傳來了轟隆隆的低沉聲音,碎屑和灰塵簌簌跌落在她的臉上,細微的塵埃沾在了她銀白色的面具上,起了一層薄薄的的汙點。
空氣潮溼而悶熱,時而有清晰的腳步聲忽近忽遠的傳來,讓人警惕。
她聽到他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聲,溫熱的氣息從脖子之處有節奏地起起伏伏,伴隨著穩重的腳步聲和隔著鐵甲傳來的心跳,一聲接著一聲,彷彿一首奇特的讓人安心的催眠曲。
她覺得自己又在做夢了。
彷彿在很多年前,自己還是小時候,和難得有時間陪伴自己玩耍的兄長手拉手地在庭院裡和伴讀們玩捉迷藏。他們躲在了迷宮裡,穿過被月桂花點綴的草牆,趴在涼亭的地板上,躲避著四處尋找他們的侍從和守衛們。希塞蘭抓著她的手,悄悄地俯身爬行,時而轉過頭來對她笑笑,做著噓聲的手勢,調皮地眨眨眼。
那時候他們還不是一整個王國的王子公主,只不過是居住在行宮裡的少年少女,公爵之子更加自由,夏天裡可以在庭院裡肆意玩耍,去河邊游泳,去庭院裡捉迷藏,去郊外遊玩。
後來月桂女神宮的圍牆越建越高,希塞蘭總是在個書閣樓的窗下被一群老學士圍繞著苦讀枯燥的書籍,身體狀況也讓人擔憂警惕,再也不得和她一起手拉手地四處躲藏玩耍。
權勢可以讓兄弟相殘,互相殺害。
這是她在十年前,在凌晨被從睡床上喚醒去微笑大廳迎接成為國王的父親和伯父的頭顱的時候就知道的事情。
究竟是從哪個晚上她和哥哥開始漸行漸遠,還是從很久之前父王就開始故意把他們分開,她從來都不得而知。
“你玩過捉迷藏嗎?”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曠黑暗的走道之中響起,不禁睜開了眼睛。
“你知道……那種小孩子的遊戲。“她看向注視著自己的騎士問道。
騎士搖了搖頭。
“我好像就玩過一次。”她歪著頭沉思道。
王族裡的孩子都是被迫成長起來的,他們不認識其他的生活方式。
很多事情,她好像都只來得及做一次。
在庭院裡和哥哥捉迷藏、帶著弟弟們去湖裡游泳、和母后一起烘培蛋糕和水果派、不帶侍衛而自由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向街邊的賣花女買一束從路邊摘下的野花、去廣場上摸摸攤位上賣的便宜布料、坐在大祭臺的長長臺階上吃著烙餅看著停留在神鵰肩膀上的潔白鴿子、去港口吃剛剛被撈上來的生牡蠣加檸檬、去廣場上和光著腳的孩子們玩遊戲……和一見鍾情的男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而就這麼一次,她便被弄得家破人亡,全軍覆沒。
她忍不住諷刺的笑了起來。
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悲慘,也笑自己卑微又可憐可悲的人生。
眼淚隨著她的輕笑滾滾落下。
人人都說她是王國裡唯一活得肆意自在的人,但彷彿,真正的快樂都是在成為公主之前。
回憶裡的畫面支離破碎,她早就分不清到底是真的還是藥物製造出來的假象。
“我們快到了。”彼得忽然說道,他停了下來,靜靜地聆聽著來自四方八面的聲音。
地下通道的這個部分他並不熟悉,月桂女神宮的面積太大,有很多位置偏僻的角落他至今都沒見過,而底下的隧道錯落交織,像是一張巨大無比的蜘蛛網一樣往四處延伸;他記得卡麥倫首相告訴他宮殿的建築藍圖早就不知去向,在十年前里約克國王大興土木重新裝潢和擴大宮殿的時候,很多的地下通道都被堵上或打通,也有許多在他的努力下成功地重見天日;從國王寢宮和私人書房通往地下的這個部分,他自然是從來沒有走過。
低吟著的氣流從來自四處的通道嗚嗚傳來,有時候可以聽到極近的說話聲和腳步,彷彿就隔著極薄的一層泥土而讓人警惕;而有時候則是四周一片死寂,所有聲響和喧鬧彷彿都被隔離在另外一個在彼岸的空間,就連自身的呼吸都會帶來讓人驚嚇的迴響。
他憑著空氣中瀰漫著的滯悶潮溼的水汽,帶領著她穿過曲折不平的隧道,這一段路太窄,他需要在前探索安全,因此維多利亞扶著暈眩的頭,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後面。
前面的一段路還維持的非常嶄新,雖然充滿灰塵但是路面平坦,周圍釘著亂七八糟的木板,時而有光亮從縫隙之中橫斜而射,但越走到深處,空氣的流通就越來越稀少,悶熱的氣息籠罩而來,四壁的石塊顯示出薄薄的潮溼,在少數光亮照耀的地方有蘑菇和青苔肆意生長。
維多利亞厚重繁華的裙襬成了最大的困擾,彼得把裙尾用長劍割成了長長的布條,包在了她的手上,以防她在摸索中被尖銳的石頭割到了手;女王看著他沉默而專注地為自己包紮著手,發現他的動作非常細緻和輕柔,有一絲不經意的溫柔從他安靜的眉眼中淡淡透出,就連臉上的刀痕都被柔化了幾分。
“最後應該還有一段路會比較難走,請殿下再堅持一下。”他幫她繫好了布帶之後,見到她眼中的渙散和微微搖擺的身體,不禁略帶歉意的說道。
“我們究竟是在哪裡?這些地道,在很久之前就有了嗎?”虧她在這裡生長,竟然從來沒有發現自己家裡有著這樣的機關和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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