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狸愛美。
她定是早早想好了,覺得餓死的模樣不好看,這才自己出了山洞,尋了個偏僻的地方才躲起來。
那狐狸還說,這輩子不成了,下輩子你我再相逢。
他原以為的,那一聲多久,還是來日方長。
卻不曾想過,這狐狸狠心,她不怕他,也不進他的局,亦不貪戀那芙蓉花開的模樣。
從深山裡將那狐狸抱出來時,他無不在想。
可惜他找了千般理由來怨她,等他抱她出來時,那落葉落到她臉上,他還是下意識的伸手幫她拂掉。
可出了深山,又能去哪?
他在虎居的殘骸前站了一陣,最後還是選擇轉身離去。
且去會稽山吧。
她的狐狸洞早已不在,所以還不如去會稽山上種滿芙蓉,晚來時抱著她,在山梢上看景色。
他想得正好,嘴角忍不住上揚。
可卻在某一刻裡,他靜默的閉上了眼睛。
何必呢?
那狐狸已經不在人世了啊。
懷裡那冰冷的軀體,彷彿在無聲嘲笑著他此前所有願望。
落霞山往會稽山的路上,有一段是湖。
老虎在走到湖前時,無聲的停下了腳步。
他想,也許能這樣去陪狐狸了。
於是他靜默的走到了湖中央。
湖水蓋過他的腰間,他彎下了腰,那水便埋沒了他的一身。
溺水的那一刻裡,他忽然想起那一夜裡,他曾揹著她,她伸手過去,就想要摘天上的月。
那時候月光搖啊搖,溫濃的籠在了她的身上。
那時候才覺得這月光太貪心,怎麼天底下的東西,但凡它想要的,它都要攬入懷中?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在那一刻裡,他是多麼想化作天上的那月亮,只圖能在這一刻裡,把她留住。
這時候那水已經滲入他髮膚了。
可是他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不肯再彎腰了,他從水裡重新的站直起來,然後就慢慢的,微微弓著背哭得一塌糊塗。
何必呢?
生人在的時候,尚且還端著臉色。
現在那人走了,卻要哭得一塌糊塗。
可惜他在這月夜裡哭幹了淚,哭啞了聲音,這滿落霞山上啊,依舊是沒能再見得那人的音容笑貌。
只剩下徒勞的滿林風景,乍一看竟皆似那人眉眼。
後來這老虎杳無音信。
落霞山上的人都說啊,這老虎多半是死於天火裡頭了,可惜這一身武力,還沒能掙出什麼名號來,就失去了音信。
再之後呢,那些人就不提他了,開始提起了現任叢林之王獅子的豐功偉績。
他又站了一會,之後就轉身離去了。
那時風正涼颯,山正高。
他看了那山一陣,最後才移步,去往那雲深不知處去。
一輩子的虛名啊,到頭來,還是自己放了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