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昔時顧相形與影,今朝嗤為胡與秦。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不能憑自己做主,總是隨世事裹挾搖擺難有定所,她別無他念,只想我能夠從心而活自在順意,不要被別人左右自己的人生。”
祈令夷靜在此處好久,往事久遠得像上輩子一樣,叫他再次從記憶中喚醒時,連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從心底湧出。
顫抖的手掌被她緊緊捏住,他垂下頭去,見她握住自己的手在側臉上緊貼著,仰面瞧著他,淚滑滑的沾濕在指尖,伴隨著溫熱不斷從她眼中湧溢位來落到他手背上。
溫熱的雨好似比窗外下得還要大,她哽咽不停輕聲喚他。
“後來呢?”
“後來……”他呆呆盯著手背上的淚珠好似陷入回憶中,“我自回程的馬車上察覺不對,跳下了車朝匪寨跑去,遠遠的只見匪寨門口那棵枯黃的槐樹枝丫上吊著一片褐色垂葉。”
“那片葉子隨風,在空中晃來晃去,將落未落的卻一直系在樹幹上……”
“直到那葉晃到了正面我才看清,原來那不是什麼葉子,而是……我母親的屍身。”
“她自縊在了我們獲救的那天。”
吉雅捂著嘴不敢吭聲,她早知道他早些年活得艱難,卻沒想到他竟然親眼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死在了自己眼前。
才五歲的孩子竟然經歷這麼多殘忍的事情,自己圍在父母膝下的時候,他早早經歷過這些痛苦,卻還要獨自一人在祈家深宅中艱難過活。
每每看著祈家家主,他心裡會有多少難以言喻的憤恨,卻還是強忍著在他眼底下艱難的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經歷這些的小殿下把自己包裹的像一隻蝟鼠,小心的把自己隱藏起來,不叫任何人看清他的真心。
而自己初見他時,竟然還在為他的小心提防不滿,那些都是他多年摸爬滾打經歷多少暗箭中傷練就的蝟甲,而她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在他最脆弱的地方來回傾軋……
眼淚不自覺的淹沒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將他發絲也打得再次濕透。
他感受到她的不對將她從懷中剝出,只見吉雅捂著眼睛,淚水溢位指縫,像是攏不住的捧沙,從指尖伴隨著扭曲的啜泣奔湧而出,將他整個心澆打的融化在這場暖雨裡。
“怎麼……”剛出口的兩個字帶著濃烈的情緒,祈令夷死死咬住下唇才堪堪止住心底湧起的波浪,他嚥了又咽才吞下苦澀。
“怎麼哭成這樣?”
吉雅緩緩的放下手來,臉上混亂的盡是濕痕,從未有過的不顧形容,她向來以淺笑晏晏的模樣示人,此刻卻為了他這樣不加掩飾的嚎啕大哭。
剛用手掌接下眼珠,剩下的淚雨已悄然接替,澆在手背上燙的人心驚。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
穿了珠似的淚水打在胸前,祈令夷這一刻反倒沒那麼難受了,回憶的悽涼伴隨著她的聲音漸漸遠去,他抱緊眼前人的同時突然感受到自己硬要留下她的意義。
眨了眨眼,他比起她顯得理智許多,還有心力去安慰眼前小臉悶得緋紅的吉雅。
“沒事,都過去了!我也許久沒有夢到母親,沒想到,再見她已經是這麼多年之後。”
吉雅聞言總算睜開眼睛,一雙眼被淚燻的通紅,此刻睜著眼看他還無法自控的流下淚來。
“對不起!這一切……這些事都對不起!”
她想說出自己騙他的事,想要把這麼久以來叫他不安的事情全都告訴他,然而她語無倫次支支吾吾了半晌卻說不出什麼,淚珠反是倒豆一般傾澆個沒完。
他亦是知曉她的意思,強笑著拍拍她的腦袋,音調顫抖著說。
“自我有知,常常自誡決不能做祈氏家主那樣無情無德之人,但也從來不以為自己真的能得一人心。”
“汲汲營營昏蒙了二十載,自遇到你我才方知世上真有此人,我的一切自你而始,也因你而終。本還想著在解決崔氏等一眾反對我的老臣之後給你驚喜,但現在實難忍下去了!”
他親了親她的眼睛,將她的手貼在面上,虔誠的彷彿敬問神明。
“吉雅,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