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想要治癒他,而今再看,他並不需要作為草原公主的憐憫,如今的他已然擁有一切,更是早就無需任何人窺探他的內心。
她的存在也再沒有任何意義了。
吉雅見他呼吸放平,靜靜地垂下頭在他眼角印下一吻,這一低頭的片刻,酸脹而空洞的麻木知覺充斥四肢百骸,叫她差點忍不住通紅的雙眼滾出一滴淚來,砸在他面上。
悄無聲息的從他懷中脫離,吉雅站在原地,只感覺頭重腳輕,半是還沒從病中恢複的身體此刻不歸她指揮似的晃悠。
她穩了穩心神強逼自己站定,將甩下床的灰撲撲的僕從單衣套在身上,輕手輕腳走回床前。
他大概是真的累了,被諸多亂七八糟的難事裹挾,此刻平穩的睡在裡側,察覺不到她的離開,仍是讓了大半個床給她安睡,自己別扭的縮在一邊,極不襯他頎長的身形。
吉雅蹲在原地,看著這樣的他又忍不住要流淚。
明明只是一點點小事,明明說出來也不值一提,可她就是為這點滴累積的小事軟下整顆心。
捂著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吉雅強忍住聲音抹幹臉上止不住的淚珠。
而今她到底是在做什麼,連自己也不甚想得清楚了。
纖細的手指伸入裡側,於紛亂交疊的被中撥開層層阻擋,明黃的衣袍被兩人磋磨的皺在一起團成個球,她伸出手將其中腰帶剝離出來,下意識又朝他望了一眼。
此刻他若醒了,如此死罪,自己半點解釋也無,可能是要直接被押出去處斬的。
然而直至吉雅將金令解出來,他仍是一動不動,半點未有察覺。
手攥著金令抽出的最後一刻,吉雅忽然幻想他此刻睜開了眼,微涼的察覺分毫的鷹目在她臉上巡遊,直逼得她放棄一切撲到他懷裡,她會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他,靜待對她這個叛徒的所有懲罰。
然而,吉雅起身立於靜室,幔帳中的人毫無察覺,就這樣叫她拿到了最關鍵的出宮令牌。
她輕撥出一口氣,不知是失望還是什麼,揭下他的袍子披在身上,最後向身後望了一眼。
開門聲驟然打破寂靜,昏蒙陰暗的室內,本垂落於床邊的青帳似乎動了,但那波浪只晃動一下,彷彿只是被湧入室內的清風晃起些許波瀾,很快重歸靜謐。
——
吉雅披著的長袍近乎曳地,她兩手攥著青袍強提起來才沒狼狽的拖在身後。
行至院門處,守門衛士見她披著昨日見到皇帝身著的長袍,不禁心下思量起來,只是來人並沒給他多少考慮的時候,行至面前亮出了金令。
衛士立刻垂首躬身拜見,持金令的姑娘半張臉都隱在兜帽裡,冷泠泠的聲線從中緩緩而出。
“陛下交代差我去辦一件私事,爾等勿要聲張。”
原來是陛下身邊的近侍,觀她衣著樸素還以為身份不高,但皇帝身邊各樣的人倒是多有不同,衛士思量未敢多言直接讓行。
出了院門再出寺門,逃離重重樊籠,一路上憑著金牌無人敢阻攔。
吉雅下山幾乎是用跑的,等到陛下醒來定然會全城追捕她,而她在這之前一定要見一個人。
半是慌張的從半山腰千階石梯上下來,吉雅用手下積攢的銀子叫了輛馬車直奔大理寺,只是車行至途中,身後突然出現兩夥打架鬥毆的鬧事之人。
馬夫在前頭喚了她一聲,道。
“敢在京城如此明目張膽找事的倒是頭一次遇見,這裡距兵馬司不遠,這麼鬧騰不一會就要將人召來了!”
吉雅坐在車廂裡似乎略有些察覺此事不同於常,但她現在沒有心情想這些,趕著最後這點時間叫車夫再快一點,終於在半柱香之後抵達目的地。
大理寺門口列著兩行持刀守衛,見面前馬車上下來的是個女子,上前便將人攔在門口。
“大理寺重地,閑雜人等退步!”
吉雅亦是頭一次見這麼多持刀的將她圍在原地,不免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自己今日本就是死路一條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伸手亮出金牌,還不曾說話,周遭所有人皆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