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疼都喊不出來,舌頭不聽使喚,只能發出破碎的呻吟。
混亂中,她聽見身邊有人說話。
“徽徽,你要好好活著,塵世急風驟雨,我們都還沒有享受過快樂呢。”
有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帶著溫熱。
纓徽疼到極致,思緒都模糊了。
眼前一片幻白的光,灼灼刺目。
在清醒與昏沉的交界,她依稀記起了當年剛到都督府的時候。
比起錦繡熱鬧的西京,這裡蠻荒寒冷。
眼前全是陌生人,說著各種各樣深奧的話。
有些能聽懂,有些聽不懂。
纓徽裹著桃粉的綢襖,壓抑著心底忐忑與他們寒暄,斟字酌句,生怕說錯一句。
都督李尋舟見過她後,便讓身邊幾個郎君來見禮。
她見了六個,到第七個時,是個比她還矮的小郎君。
玉面烏目,丹唇高鼻。
比女孩子還漂亮。
他羞答答地從身後拿出一盞蓮花燈,面帶赧意。
小聲地說:“阿姐,你真好看。今天是上巳節,幽州風俗,去永定河放一盞蓮花燈,神佛可以保佑你一輩子順遂,得償所願。”
那時纓徽應付了幾個長輩和年長的郎君,已經十分疲憊,沒有往心裡去。
敷衍地沖他笑笑,接過蓮花燈就遞給了紅珠。
虛偽又客套地說:“謝謝你,小郎君。你也要放,我們都會得償所願的。”
李崇潤朝她重重點頭。
從前只以為在遊欄裡遇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七郎時,是第一回與他說話。
沒想到,其實兩人早就說過了。
更沒想到,在她背井離鄉,最孤寂傷悲的時候,已經有個孩子來安慰過她了。
他小小的,可是拿出了最大的善意,用最溫柔的語氣對她說:“阿姐,神佛可以保佑你一輩子順遂,得償所願。”
是不是,不全是利用,不全是慰藉。
在陰冷的夾縫裡,也曾有過一絲真情。
纓徽感到一陣撕裂的疼痛。
彷彿尖嘯炸在耳邊,幻白的迷霧消散,塵世的場景逐漸清晰。
有嬰孩兒啼哭,那般嘹亮,蓋過了細碎的言談和重疊的足音。
她艱難地睜開眼。
李崇潤坐在身邊,他的身體緊繃,像抱著個易碎易融的珍寶。
見纓徽醒來,他忙彎下身子,將黃綾布襁褓推到了她面前。
“徽徽,你看,我們的小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