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劍又準又狠,刺客倒地,鮮血噴濺而出,濺了她滿身滿面。
與此同時,箭矢貼擦著劃過姜滿的頸側,留下一道細而長的血痕。
姜滿顧不得順著臉頰淌下的眼淚,也顧不得滲入衣領的血,手持長劍刺出,又在那刺客的要害處補了幾劍。
倒地的屍身沒了聲息,姜滿抹去眼淚,又草草拭去頸側與頰側的血跡,垂著手在衣擺上擦了擦。
她的心還在劇烈地跳動著,身體也發顫,淚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夜風將血腥味帶到她身畔,便好似有人遮住了她的口鼻。
姜滿一時喘不過氣來,只得撐著山石大口大口地呼吸。
在刑牢見過的一切好似再次捲土而來,無數雙寫著憎恨的眼注視著她,洛璟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畔響起,刺耳銳利,像是毒蛇吐出信子。
“姜滿,你看,如果不是因為你,他們不會受刑,不會被捉到這兒來。”
“我與他們承諾,誰能取你的性命,誰就能走出這裡。”
“姜滿,你如今與我,與我們都一樣,身上揹著奪人性命的孽債,便也要下到地獄裡來。”
那隻冰冷的手將匕首按在她手中,將她推到手持刀劍的囚犯面前,然後,牢門關合了。
泛著血光的利刃刺向她,而她手持利劍,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會因手染鮮血而崩潰大哭的姑娘。
刀刃斷頸的觸感無比熟悉,姜滿望著殘留在手上
的鮮血,好似望見來自上一世的,殘留在她手上的罪孽。
她壓了壓起伏劇烈的胸腔,撐著山石穩住身體。
一牆之隔的小院內傳來打鬥聲,冷刃碰撞,一聲聲穿入耳膜。
姜滿深呼一口氣,攀上院牆側的山石,小院中的一切便盡收眼底。
如洛長安所言,那些人是來沖著他來的。
院中打鬥激烈,一眾人自書房纏鬥至院落正中,始終難分死生。
刺客持刀持劍,那柄短刀只堪堪抵擋,洛長安武藝雖好,卻一時難以搏殺出重圍。
月光經冷刃折過,刺入姜滿眼中,她抬眼,望見院側高樹上彎弓搭箭的黑影。
姜滿心下一沉,將長劍別在腰間,拾起散落在地的弓箭。
而後彎弓搭箭,對準了高樹上的黑影。
手中弓箭不比在小攤上玩鬧用的木弓,長弓沉重而滯澀,弓弦勒得指骨發疼,姜滿咬牙忍下,定了定心神。
沉肩,平腕——
一箭射出,正中那刺客的胸腔。
屍體落地發出一聲沉悶的響,洛長安猛然回首。
他望見隱在山石側的那道身影,眸光微動。
真準啊,那射來的一箭。
少女拉弓的手還帶著遲疑,用力的緣故,肩膀也微微發顫,目光卻清亮。
她扔下弓箭,朝他伸出手,唇瓣翕動,發出一聲幾近於無的喚。
“洛寧”。
冷風刮骨,洛長安卻在風中捕捉到她喚出這一聲名姓,他對上她耀耀如星的眸子,刀鋒一轉,刃端頃刻見了血。
自刺客中搏殺出一條生路,洛長安身形一晃,轉朝院牆掠去。
夙仇,紛亂,既往,來日,而那個人立在那裡,她朝他望來,用好似橫跨了無數個前世今生的目光——她朝他伸出手,隔著千溝萬壑,他的胸腔裡忽而有巨浪滔天。
那一息之間,洛長安又一次問自己,他是不是,應該將一切都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