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裡不見洛長安的身影,西清園的矮榻上反倒坐著個人。
姜滿其實不太願見到西清園。
那裡有太多因她而起的罪孽,流過太多血,枉死了太多冤魂。
正殿的窗開著,長案上放著盞已涼透的茶水,案前的青年卻恍若不覺,信手捧了涼茶喝下,繼續埋頭書案,批閱朝臣呈上的摺子。
姜滿借微明的燭火看清洛長安緊鎖著的眉頭。
她看著他孤零零地坐在案前,連日不休的辛勞下,他的青絲早早染了霜雪,連雙肩都瘦削成薄薄一片。
形銷骨立,孤影伶仃。
可攤開的卷宗在側,他不過登基三年,他的年歲……也分明才只二十有三。
西光已謝,東旭又涼,晨昏更疊的風與水汽浸透洛長安的衣襟衣袖,他伏案至深夜再至天明,案前的燭火都燒盡,他卻始終不曾起身歇息,偶爾放下朱筆,又轉而翻起記載舊案的陳年卷宗,偶有停歇,也只捧著那枚再拼不完整的長命鎖,對著它發怔。
燭火的光亮星點迸濺入他的眼中,轉瞬又熄滅,他的眼裡仍下著那場淋漓的雨,天崩地坼,風雨飄搖,好似要延綿到地老天荒。
姜滿望著他空洞洞的眼,心尖忽而抽疼。
歷經了在西清園與刑牢的一切,她也終究沒能練就一副冷硬心腸。
她屈膝跪坐在他身畔,輕撫過他手中的長命鎖,也輕撫他的眉端。
她喚他:“洛寧。”
“洛寧,洛寧。”
洛長安倏然抬眼。
姜滿望著他空茫的雙眼便知,洛長安看不到她。
可她卻聽到他喚:“小滿。”
他喚著她的名,好輕,像是一聲說給風聽的呢喃。
“小滿,小滿。”
“你等一等我,再等一等我,好不好?”
“我很快就來,很快,不會太久了……”
淚水盈眶,姜滿的視線一瞬模糊。
溫熱自頰側滑落,姜滿睜開眼。
眼前是落下的紗帳,重疊掩映,照入的日光變得柔和。
姜滿撐著手臂坐起,撥開簾帳。
床畔的小桌上放著碗清水,窗外有人影晃動。
姜滿顧不得分辨身在何處,鞋履也沒穿便下了床,幾步走到門畔。
胸腔震蕩,一顆心好似要跳出來,她的腦中別無他想,只知道此時此刻,她很想見一見洛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