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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冷靜點兒。”
夜間的碼頭終於落入徹徹底底的海風裡。
聞人清和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少年,不由得蹙緊眉心:“需要我現在聯絡你的心理醫生嗎。”
喬星燦手裡的藥瓶“嘩啦嘩啦”磕在掌心,白色的藥片被汗液黏住,他數也沒數直接丟進嘴裡,猛地仰頭,喉結乾澀地上下移動,額角被冷汗浸溼:“沒——”
他閉了閉眼,深呼一口氣視線恢復清明:“沒事,我沒事。”
甲板上呼嘯的海風吹乾了他臉上的汗珠,少年憂切望向船艙,“謝共秋從城北帶回來那人是不是皇家辦公室的人?你們談了什麼。”
聞人清和點頭:“是。”至於剛才的談判,男人轉頭看著集裝箱外那條黑漆漆的環島公路:“等盛修到了再說。”
“祈夏不能被帶走,她不能做王妃。”喬星燦拇指抵住食指指側,聲音放低:“她不能被帶走……當Hadrian的王妃,她不能去D國,不能。”
少年人的尾音在海風中顯得有一絲委屈。
行為準則的約束令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應當保持與他身份相符的冷靜和強大,但深藍色的天穹倒影在他眼裡,喬星燦在夜色中露出一抹真實又稚嫩的神態——
那是他正透過治療重新長出來的,符合他閱歷與年紀的情緒。
聞人清和不會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給予任何人承諾,他心裡非常清楚這件脫離軌道的事可能產生什麼後果,男人只是拍拍喬星燦的肩,平心靜氣地看向船艙——
主沙龍的空調被開到適宜的溫度,皮質沙發裡的人終於睡著了。
強烈的意外和刺激衝突令她即使睡著也不大安穩,有人輕輕推開沙龍的玻璃門,她就無意識地蜷起了手指。
謝共秋拿著藥箱走進來,一眼先望見女孩微微蹙起的眉心。
空調的冷氣口發出低微的響聲,燈光橙黃,男人脫去了黑風衣,只穿著最簡單的襯衫西褲走上前去,在沙發前靜靜半蹲下來——
他俯視著呼吸微急的女孩,燈光在她額頭中間印出一片光滑明亮的圓弧。
謝共秋開啟了藥箱,取出棉籤和藥水,在將花祈夏掖在抱枕下的手拿出來時,聽見她在夢中也不敢鬆懈的輕哼。
他的手停了下來,直到對方呼吸再次緩慢平穩,他才重新,握住那段手腕,小心而安靜地將它從抱枕下抽出來。
人在無意識狀態下手掌通常自然張開,女孩也不例外。她朝上的掌心搭在沙發邊緣,好像一枚將開未開的玉蘭,從指腹到手腕的血管清晰可見,三條淺淺的紋路從虎口綻開——
謝共秋捏住了她的指尖,將花祈夏掌心細小的血點展露在燈光下。
花祈夏說應該是無意被Hadrian浴袍上的裝飾扎到了,七八個明顯的出血點,大小宛如針尖,淺得幾乎剛流出血來就凝固了,剛才在甲板上就著夜色看來,彷彿她掌心多了七八個小小的紅痣,甚至不疼,花祈夏自己也沒放在心上。
藥水瓶擰開時悄無聲息。
謝共秋恪守消毒步驟的動作與以往毫無差別,暖色的燈光沖淡了他身上孤寂冷落的氣場。
在這方只有他和女孩的空間,他平靜地給女孩消毒、上藥。
在冰涼的藥水接觸面板的一剎那,花祈夏潛意識地回縮手指,又被謝共秋輕輕托住了手背。
他的手掌比花祈夏大而長,顏色卻相近,彷彿玉蘭下疊起的花瓣,不帶一絲情慾,滑過女孩掌紋的藥水滴在謝共秋虎口處,他靜靜凝視著——
直到那滴藥徐徐淌向他的腕骨,最終滴落,洇透在他的西裝褲裡。
在外面響起動靜之前,這方寧靜的船艙中,彷彿他不是剛才那個爆發力極強險些用手臂扼死Hadrian的人,眼前沉睡的女孩也不是那個遊走在深淵邊緣的“準王妃”。
等花祈夏掌心的藥水半乾了,他才抽回手,沉靜的眉眼落下一片陰影,那是舷窗外的燈在被船員除錯。
微弱的白光疊加在屋內兩人的髮梢與側臉。
在變換的光影中,謝共秋再次抬起手,修剪乾淨的指尖在冷氣中自然晃動,靠近,再近,沒人注意到他安寂的瞳孔小幅度顫抖,好像要觸碰火焰般——
一聲輕吟。
花祈夏迷濛地睜開了眼。
謝共秋神色如常地收拾好藥瓶和棉籤,“咔噠”扣上了藥箱,在他從沙發前起身的同時,沙龍的玻璃門被人用力推開了。
裹著滿身涼氣的盛修大步流星,深邃眉眼間的憂慮在看見花祈夏後也沒能消解一分——
“苞苞!”
花祈夏兩扇半睜的睫毛尾端斂著倦怠,與其說她睡了一覺,倒不如說是給承受刺激與熬夜的大腦皮層一段極短的放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