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欺負我。”沈確搖頭,滿臉痛苦,“是所有人都被欺負了。”她低頭快速擦掉眼角的淚花,“今天是我們的專案啟動會。”
“嗯,我知道,你跟我說過。”林知遠點頭應和。
“這是肖總的大專案,所以今晚是肖總請客。”沈確頓了頓,不住嘆道,“本來這是一件不痛不癢的事情,頂多為了一頓飯犧牲我們的個人時間。但是……”
沈確不解又痛苦地搖頭:“我就是不懂,身為律師,不應該是拿本事說話嗎?為什麼換了個地方,卻要以酒量見真章?”
林知遠的心一沉,大概明白了狀況:“所以他們逼你喝酒了?”她湊近一些,努力聞著那人的鼻息。有點酒氣,但好在不濃。
“吃飯的時候遇見了另一個專案的客戶,他們來我們的包廂喝酒,我們在場的人都跟著喝了幾杯。”沈確抬頭,看向林知遠,“如果只是象徵性地喝幾杯,我不會介懷。我在意的是,為什麼要針對我們?”
沈確緩了幾口氣,穩住自己的氣息:“酒過三巡,這幾位客戶有些神志不清,又或者說,是酒將他們的本性暴露。他們端著酒杯,一直灌我們幾個女生,說些輕挑的話貶低我們的專業能力。”
“輪到我的時候,我本想推辭,但是當時肖總在場,我拒絕他的酒無疑是當眾駁了肖總的面子。因為我媽媽的事情,他本來就對我有些偏見,要是我今晚拒絕了那幾杯酒,說不定我往後的晉升都成問題,那我這些年加的班,付出的那些努力都將泡湯。”
林知遠心疼地摟著沈確的肩膀:“酒桌文化確實很討厭。”她回想起自己的幾次聚餐,大多時候都是麗莎幫她拒絕,這般想來,有個女領導確實會不一樣。如果今晚是李勝男組局,沈確不至於這般難堪。
“那你喝了嗎?”
沈確搖頭,淚水卻止不住地墜落:“沒有,在我猶豫的時候,陸思雨站起來,喝了那杯屬於我的酒。後面頻頻遞過來的酒杯,都是她替我擋的。”
“她說她是過來人,深知女律師想做出一番成績有多困難。”沈確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林知遠,“知遠,她怎麼那麼好啊?我怎麼會遇上那麼好的人啊!”
“我哭,不是因為覺得委屈,我是心疼她。我不敢想她這一路走得有多麼艱辛,付出了多少努力,加了多少不該加的班。和她同期的男同事要不是調往總部晉升,要不就是跳槽去企業當法務,他們的能力沒她強,過得卻比她瀟灑。”
“知遠,這不公平。”
“我懂。”林知遠心疼地抹去沈確臉頰上的淚水。這一世她相對幸運,遇上了一位好領導,但上一世她也曾被迫灌下酒,也曾被迫笑臉相迎,就為了討領導歡心,而不至於讓領導生厭,在工作中找自己麻煩。
“她說她要坐到合夥人這個位置,往後她的下屬就不用陪著領導加班,全憑本事說話。直到今晚,我才明白她為什麼對合夥人這個位置有這麼深的執念。”
“她不想讓別人像她那樣受到不公正的對待,她只有掌握話語權,才能得到平等。”沈確問,“但是為什麼,我們想做好本職的工作都那麼難?”
“我不想喝酒,不想應酬,我只想盡自己的本分。但在這個社會,好像只有會拍馬屁的人活得舒坦。”沈確嘆道,“如果今天沒有陸思雨,如果今天我拒絕了那杯酒,我可能會失去很多機會,很多本就屬於我的機會。”
“這個社會太不公平。”
林知遠靜靜地聽完那人的哭訴,掌心緩緩拍著她的肩膀,待她冷靜一些,才試探性地提建議:“沈確,你要是覺得這份工作讓你不開心,那我們就換一份工作吧。”
“工作是為了生活,如果連我們的生活都顧不上,如果這份工作剝奪了你的快樂,那就本末倒置了,丟掉它也不足可惜。”
沈確沉思片刻,果斷拒絕:“不行,我還沒攢夠錢,訴訟經驗也不夠,跳槽不好漲工資。”她憤憤地踢了一腳,咬牙切齒道,“這個行業真惡心。”
林知遠嗤笑一聲,捋著那人的碎發安慰:“各行各業都是這個德行啦!”
沈確一愣,撇嘴吐槽:“這樣的生活真惡心。”
難得從沈確嘴裡聽到一句勉強的髒話,林知遠柔和了眉眼,指尖撥著她的耳垂,刻意拉長聲音道:“好嘛,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怎樣,厭倦和我在一起了嗎?”
沈確的表情一滯,勾著林知遠的小指埋怨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現在也開始欺負我了是吧?”
“跟你開玩笑啦!你有沒有厭倦我,我還不知道嗎?”林知遠眯眼揉著沈確臉頰上的軟肉,輕聲安慰,“下班了就不要想工作上的事情了,多晦氣?”
沈確點頭表示認同:“有道理,我們早點回家,麥麥在家估計要餓死了。”她拍拍自己的公文包,神秘兮兮道,“我這次給它帶了禮物,保準會讓它喜歡。”
林知遠斜了她一眼,放下手剎駛出停車場,幽怨問道:“哦,現在眼裡只有孩子,沒了我這個糟糠之妻是吧?”
“什麼糟糠之妻?”沈確嘖了一聲,“哪有這麼說自己的?”沈確係好安全帶,催促道,“我哪次出差沒給你帶禮物?都有~快點回家,我回家了再給你看。”
她抬手,指著遠處的霓虹燈大喊:“狗屁工作,去你的,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