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箏在大房府裡最小,卻是最得寵,聽夏紫蕪這樣說,也立即不高興了:“這種事情若是明說了,也就破了,不再靈驗。我雖然的確知道祖母求了這四根紅繩,卻不知道究竟代表的什麼意思。否則,我是第二個挑揀的,如何不去拿安生妹妹那一根‘清貴’?”
“清貴,清貴,自然應當是徒有權勢沒有富貴了,想必是個沒落戶而已,換成我我也不選。”夏紫蕪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荒唐!這清貴人家乃是清高顯貴之意,絕非尋常權勢之家,你想高攀,也要有那福氣!”
老夫人怎麼看夏紫蕪,都覺得她沾染了薛氏的市井之氣,不似安箏安生那般嫻雅,不禁暗歎,這府外養大的姑娘就是眼皮子薄。
薛氏狠狠地瞪了夏紫蕪一眼,訕訕一笑:“一個玩笑,這孩子竟然還當真了。”
夏紫蕪被老夫人訓斥,心裡有氣,但是又不敢頂撞,只暗中將那手腕上的紅繩拽下來,憤憤地丟進一旁花池子裡,悄聲嘀咕一句:“誰稀罕?”
大夫人冷眼將她暗中一舉一動盡數看在眼裡,微微冷笑一聲,再看看自家培養出來的女兒,是愈加得意。
老夫人衝著安生招招手:“過來,坐到祖母跟前一塊兒賞月。”
安生因為了一根紅繩,竟然得到老夫人另眼相看,委實有點受寵若驚。她努力回想前世裡安箏的歸宿,卻覺得,前世就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有些記憶猶新,銘心刻骨,而有些,變得模糊不清了。
她最初時,天不怕地不怕,從來不相信這些命定之說。但是自從重生以後,她深信,冥冥之中,或許真的有這樣一幅命定軌跡,按照善惡有報,因果迴圈劃定了每個人自出生之後的命運,每個人都在按照這個軌跡生老病死。
而自己的重生,則是衝破了軌跡,因此打亂了整幅的圖。
她摸摸手腕上那根紅繩,心裡百味雜陳,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想法。
府裡下人已經有條不紊地撤去了供桌,將一應瓜果點心擺放在眾人跟前。
大家團團圍坐,大夫人立即吩咐下人趕緊將老夫人的羊毛氈子拿過來。大家都知道,老夫人有老寒腿,吹不得涼風。
下人們熄滅了院子裡的燈籠,皎潔如銀的月光水一樣鋪展下來,流瀉進園子裡的每一個角落。頑童們嬉戲打鬧著,四處穿梭,大人們則圍攏了老夫人,閒坐賞月。
正戲就要鳴鑼開場,往年這個時候,正是女人們粉墨登場的好時機,安生都會支楞著耳朵,聽得興味盎然。
大房裡,人丁多,姨娘之間明爭暗鬥自然不消多說,各個房裡的堂哥們也都是自小明裡暗裡比著長大的。如今成家立業,這些少夫人們坐在一起,也免不了明爭暗鬥,炫耀一番。
戰火經常燒著燒著,就蔓延到薛氏這邊,大房裡的人就好像全都同仇敵愾起來,對著夏紫蕪姐妹幾人評頭論足,然後一致地褒貶起二房裡的日子。
老夫人袖手旁觀,只在大家奚落一頓,過了癮之後,方才做個和事佬,將言辭刻薄的,訓斥兩句。
每年中秋節回到府上,薛氏都會大發雷霆,低一聲,高一聲地數落夏員外一頓,嫌棄他仕途一直沒有起色。連累孩子們都相跟著抬不起頭。
安生倒是記得,母親在世的時候,可從未受過這樣的氣,終究還是薛氏自己被人輕看。
今日,大家還未來得及開口,老夫人拽著安生與安箏坐下,便沉了臉,徑直看向了薛氏。
“老二家的,今年莊子上田土收成怎樣?”
這老二家的,便是指薛氏,她慌忙直起身子,陪著笑臉:“託母親的福,今年風調雨順,收成還不錯。”
老夫人點點頭:“雖說老二年俸不高,但是這戶部的差事多少還是有點油水的,再加上田租,鋪子,養家應當是綽綽有餘。”
薛氏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訕訕一笑:“勉強還是過得去。”
安箏接過丫鬟手裡的羊絨氈子鋪在老夫人腿上,搬個小杌子坐得低了,輕輕地給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舒服地眯了眼睛:“既然如此,那為何這般薄待府裡的長工?”
薛氏不由就是一驚,仰起臉來:“不曾啊?是誰在亂嚼舌根?”
老夫人一聲冷哼:“這風聲都傳到老婆子我耳朵裡了,說是你要削減工錢,而且八月節的節禮就給人家發了幾個爛果子?大街上那些店鋪裡的窮酸掌櫃都比你大方!”
周圍一片嗤笑,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