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烏黑的眼睛亮了起來，謝信拉過他的手，和過去無數次牽他那樣，將兩人的手牢牢扣在了一起：“我信。”

天亮之後，持續一整夜的異象消失了。

洛星然睜開眼，看見自己正以一個別扭的姿勢被謝信夾在手臂間。幻化出的蛟尾一圈圈繞在他腿上，估計是血液不流暢，下半邊身子酸酸漲漲，有種即將失去知覺的麻木感。

他費了好大勁兒抽出一條腿，還在睡的妖修皺了皺眉，喉嚨裡發出不樂意的一聲輕哼，平穩的呼吸噴灑在頸窩，微微發癢。

過了春的天氣又炎熱起來，洛星然又眯了一會兒，聽見門輕輕從外敲響，翁慈不甚清晰的聲音被擋住多半：“公子可是起身了？”

離長生寺晨鐘已經過去挺久，整座廟裡只有他倆遊手好閑。洛星然還沒答應，謝信的手已經捂住他的耳朵，不樂意讓他聽一樣，要不是眼睛還沒睜開，洛星然以為這人已經徹底醒盹了。

“……這麼早找過來一定沒好事，別理。”

洛星然好笑地拉下他的手腕：“好歹是神運算元，總不會為了無聊的事跑來惹人嫌。你再睡會，我去聽聽他要說什麼。”

謝信眼睫顫了幾下，緩緩睜開。

洛星然披上衣服，小霧團已經積極地替他擺放好靴子。他照舊笑眯眯地將它揣進懷裡，收拾好後開了門，翁慈今天沒再戴鬥笠，一身棕白僧袍挺有氣質，但昨天留下的傷沒好，臉色還有些發黃。

見他出來，翁慈露出和善的笑容，向他發出邀請：“今早讓香積廚做了甜餈團，搭配住持珍藏的紅螺香茶，公子要一起嘗嘗嗎？”

洛星然興然道：“那就勞煩神運算元帶路了。”

吃東西自然是次要的，翁慈明擺著有話單獨與他說。

他答應下來後，翁慈便領著他往蓮花池上的涼亭走去，給他介紹道：“這片蓮花與佛子同歲，伴他而生。當一位佛子隕落，擁護他的蓮花便會凋謝腐敗。然而下一任佛子繼位後，新的蓮花又會抽出莖葉，如此反複。”

池中蓮花不分季節，四季常開。清香填滿了整個池面，水渾濁不清，看不見下方景象。

洛星然好奇道：“這位佛子多少歲了？”

翁慈算了一下，“已有七百餘歲。”

洛星然道：“七百多……百年前的正魔大戰也參與了吧？”

“是。”翁慈說：“受了重傷，好在最後戰爭結束，否則如今長生寺新的佛子才剛剛百歲。”

想到戰爭為什麼結束，洛星然心裡又不是滋味起來。

翁慈明顯也知道他的心理活動，請他在石凳落座後，一一將食盒裡的盤子擺好，“季無憂想拿白家交換第二張契約，公子可知曉他這般提議的緣由？”

洛星然捏了塊糯米餈，咬下一口後道：“大概知曉。不過緣由在昨日找上來的那些人眼中不重要吧？他們想知道什麼，是謝信的身份，還是能不能靠他制止又一次的戰爭？”

翁慈不隱瞞地答：“都有。能夠從十二廟平安歸來的人，古往今來寥寥無幾。至於謝公子想拾回青雲山弟子的身份，還是更樂意做一隻閑雲野鶴，這是他自己才能決定的事。”

洛星然輕聲笑了：“既然如此，神運算元想與我商量什麼？”

“我想請他結束這一切。除了公子，無人能牽動他的心神。”

翁慈倒完茶，將茶杯推到他的面前，“公子應該也明白，現在整個無極舉步維艱，白家位置特殊，一經消失，無極分崩離析的程序便徹底開啟了。”

“當初犧牲一個謝信可以，如今犧牲一個白家就不行？”洛星然不客氣地反問：“再說以他的能力足夠遠離這場災難，又為何要‘救人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