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十歲的模樣，但此時的洛星然瘦小又骯髒，衣服沾滿了泥，濕漉漉的和街邊無家可歸的流浪狗沒什麼不同。

那一瞬洛星然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麼。

或許想到了遙遠悲哀的過去，又或許是洛家將他捧在手心疼愛的溫暖變成了尖刺，反噬著倒灌而來。

在這漫長又短暫的切換間，他的倒影流淌溶解，浮現成一團不合邏輯的暗色。如深淵般毫無雜質的黑霧從地裡探出一截觸須，很利索地撥了撥那顆壞蘋果，將它一骨碌掀去了牆的另一端。

tui，別來沾邊！

哪怕不會說話，光靠肢體語言都能察覺到它的嫌棄。

洛星然怔了怔，隨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笑得不顧形象，在空無一人的城市中低彎著腰，那些陰霾情緒瞬間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暢意與快意。

好像身上的傷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哪怕血隨他的顫抖掉得更快，也會被下方黑霧接個滿懷，在一片黑上綻成豔麗的花。

只剩一半的雨聲停滯一息，似是因他的變化而惱羞成怒，地上的水竟霎時倒流，取而代之的是撲面而來的灼熱。

街道在腳下塌陷重組，他聽見了悽厲的慘叫。

竭盡所能想要激怒他、亦或是看他悔不當初，他手裡攥著的不再是光滑的木拐，而是方方正正的火柴盒。

夜幕之下的火焰撕裂了靜謐，被點燃的空氣後掙紮的人影逐漸變形。尖利的叫聲被橋洞放大數倍，塑膠、木板、紙箱……各種濃鬱的焦味混雜在一起，滾滾黑煙融入夜中。

整個過程相當漫長，哪怕尖叫徹底消失，火舌仍清理著成堆的廢品與垃圾。靠近了，肉糊的氣味說不定也會被嗅覺捕獲，令人作嘔。

洛星然彷彿是一位隔著螢幕的看客，他將整部劇從頭到尾重溫一遍，指尖摸過粗糲的摩擦層，眼中並沒太大的情緒起伏。

靜立片刻，反而從中取出嶄新的一根火柴。

滋啦——

窮困地區小賣鋪的劣質商品仍發揮著固有水平，就算折斷在手中，也僅冒出一點微不足道的火星。

他將一瞬即逝的火柴頭壓入掌心，在灼燒的微痛中感到遺憾。畢竟錢打了水漂，幾毛對於福利院的兒童來講也是鉅款。

但很快他又高興起來，他走近火光，聽見了皮肉的滋烤聲。那不是他的。他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彎腰抓起一塊焦黑的木頭，握在手中再松開，聽它當啷墜地，毫無聲息。

這種情緒表露得太過明顯，面前的滔天火焰扭曲過一瞬後，火光忽而熄滅，幹燥的土地變成漆黑的平面，他聞到了山神廟中特殊的那股香火味。

整個世界的聲息被剝奪，像被關進了密不透風的匣子中，他只看見了面前的供桌，和灑落一地的香灰。

右耳喪失的聽力因更換軀殼而恢複，古怪卻涵蓋信仰之力的聲音自高處響起，在頭頂不住回蕩。

“心存歹念，此為一罪。見死不救，此為二罪。嗔如修羅，此為三罪。”

“然罪而知非，過而改善。現吾有三問，助消罪得道。”

“一問，怨否？”

“二問，恨否？”

“三問，悔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