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娃小手摸著腮,還沒有意識到即將要面臨的掉牙之痛。
紫依上前替小黑娃梳了一對雙丫髻,簪了一對小小的蝴蝶珠花,忍不住看了看主子和阿寶的眉眼,心下暗嘆,真是越來越像,若不是阿寶是主子從外頭帶回來的,她當真以為阿寶是杜府的小娘子。
梳好妝,外頭的二等丫鬟蘭草已經提著食盒在外頭的長條形桌上擺開了。
楊阿寶喝完一碗粥,然後看著桌上擺著的糕點、醬瓜、醃筍,表情痛苦。
杜恆言對一旁候著的蘭草道:「去廚房拿兩個金銀小饅頭,給阿寶放在荷包裡帶著。」
等到她帶著紫依準備出門的時候,理了理阿寶的小襦裙,囑咐道:「若是牙要掉了,你便咬一口饅頭,今兒個你在阿翁、阿婆那裡待著,我晚間去接你。」
杜恆言眉頭微抬,楊阿寶便明白她的意思是今兒個明月閣不太平,忙點頭道:「阿姊放心,我今兒個一定多學些字,趕明兒就能陪阿姊一起看話本子了。」
杜恆言扭了扭楊阿寶的小臉,笑笑不語,話本子可不是她這年紀能看的。
出了杜府大門,杜恆言沿著馬行街朝南走,一路上都在猜今兒個林承彥會給她帶什麼吃食。
忽地一個人影站在她跟前,喚了一聲,「阿言。」
入眼的是月白色的雲緞織錦長袍,腰上繫著的一枚羊脂白玉熠熠生輝,十分溫潤的模樣,那雙熟悉的桃花眼意外地帶著兩分灼熱。
粉底牡丹翹履繡花鞋後退了一步,發上的海棠珠花步搖隨著身形晃動,杜恆言眸中閃過驚訝,點了檀色的櫻唇輕啟,「張家衙內?」
張憲突兀地站在她的身前,他的個子比她高一個頭,視線下沉便能看見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和麵上稀疏的白色小絨毛,心裡輕輕一動,平靜如水的眸子望著杜恆言道:「阿言,我可以和你走一段嗎?」
杜恆言想到那一封草帖,點了頭。
身後一直望著兩人的紫依如臨大敵地道:「小娘子,今兒個出門晚,我們得快些趕路。」她可是收了林家小衙內好些果脯、蜜餞的,要守好小娘子啊。
張憲淡淡地看了一眼紫依,眸沉如寒夜,紫依嚇得後退了兩步。
兩人並肩走在馬行街上,到了甜水巷子,經過汴河大街,一路默默無語。
沿街的叫嚷聲不絕於耳,街上什麼都有,剛出鍋的水嫩豆腐、新鮮出爐冒著熱氣的白胖饅頭、一眼望上去便「咯迸脆」的金黃豌豆,杜恆言時不時望兩眼,一路伸著脖子找林承彥,只覺得今天這人奇怪得很,一直沒有出現。
過了朱雀門,杜恆言忍不住又回頭看一眼,也不知道是看吃食,還是在找那個每日都要出現的人。
快到清桐書院門口的時候,張憲停了腳步,轉身望著杜恆言,緩慢又清晰地道:「阿言,這一條路我望著你走了七年,從你轉到甜水巷子,過了汴河大街,再到朱雀橋。」
從一個梳著雙丫髻的瘦小背影,到如今的娉婷少女,他一直以為這個小娘子這輩子就是他的了。
他的聲音像溪水潺潺,不經意地淌在杜恆言心上,她低著頭,眉眼上的疏淡有些維持不住,一時不知道自己改做怎樣的表情。
半晌,她說:「我年紀尚幼,近一、兩年內並不準備談婚論嫁,而且他日我若議親,恐有諸多煩心事,子瞻你前程高遠,該當愛惜羽毛。」
言下之意,娶了她,肅王府不會允許他在仕途再進一步的。
張憲倏地一笑,一雙桃花眼像是瞬間綻開了許多朵輕盈的小花,一朵一朵地堆在眼中,看得一旁的紫依忍不住呆愣。
「阿言,我會等你。」
淺淺的語句像羽毛一樣掃過杜恆言的心扉,她驀地紅了臉。
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兩人身後的杜婉詞,望著杜恆言低垂下去的臉頰上升起的一點紅暈,胸口一陣灼熱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