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此北訣,明汐垮了臉,神色甚是複雜。
北訣其人,話多,修為低,懵懵懂懂,不懂看人眼色,實在惹人嫌。都道弟子隨師,但這話在北訣處是行不通的,誰又能夠想到,這樣聒噪話多不受待見的一個人,其親師竟是個在一到眾人面前說話便臉紅的主?又或許是性子相互補,北鏡師姐心細如髮,雷厲風行。北訣聒噪如鴨,一大一小,懷君長老因此便更不必理會門中事務,更躲在他的劍閣之中潛心武學,自在逍遙。
“傳了,這不是下雨麼,紙鶴還沒扔出去就溼了。”臨衍道:“他正在來路上,你若方才沒見著,那他想必正在下一班渡船上。”
天樞門裡懷君長老的一手劍法如孤鴻般精絕,他妄為懷君長老的關門小弟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連走個路都能左腳拌右腳地摔個狗啃泥,這樣一個人,怎就被懷君長老放了出來?
北鏡許久不見其親師弟,心下也甚是歡喜。她就著凳子一坐,對臨衍道:“你猜我方才問出了什麼?”
“我們方才也有一番奇遇,先不忙說,你看。”北鏡皺著眉頭朝臨衍指的地方看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道士正插著腰同茶棚主人討價還價:“昨天五文錢一壺,今天就漲到了十文,你怎麼不去搶!”那人嗓門大,眾人皆抱著手臂往這邊張望,而他左眼一個醜陋的瘤子尤為顯眼。
“滾開滾開,你不要自有別人要!”
北鏡愕然:“那就是你們提過的……”
“那個打著天樞門的招牌到處招搖撞騙的江湖二混子。”明汐晃了晃右手,心道,這真是做賊的遇上賊祖宗,他一會兒若知道幾人恰是如假包換的天樞門弟子,不知該作何表情。“沒錯,方才他硬跟著我們過來要蹭一頓糕點,說同師兄是舊相識,看那樣子,簡直親同拜把子兄弟。師兄見之不忍給了他幾個銅錢,一會兒他又該向咱們跪下了。”話音未落,只見那道士擠開圍觀眾人,氣呼呼地將茶壺往眾人桌上一放,大聲道:“幾位恩公不好意思,小人無德,我也無法同他講道理。”
“無妨,坐。”臨衍指著對面一條長凳子,凳子另一端的樵夫見了那人,低罵一句,自己走了。
要說老道士見了臨衍自表現得目瞪口呆,驚為天人。前日相見之時他還是個舔著臉蹭人家林墨白兩碗餛飩的江湖不歸人,此時這絳紫白新的道袍一換,人模狗樣,一本正經,甚是有那麼些意思。臨衍見他,心頭也甚怪異。他那一句雲山霧裡桃花之劫繞得他匪夷所思,此時一看,他迎回了天樞門首座弟子之職,此人卻還是那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承人家一卦之情,臨衍隱隱覺得,於情於理,自己也該好好請人家吃一頓飯。
“喲,這位姑娘倒是沒見過,一起的?”見她看了臨衍一眼,老道士點頭道:“幾位都是人中龍鳳,前途不可限量,失敬失敬。”言罷又自顧自對臨衍道:“我那日給了小俠卜了一掛,怎的,我可有說準?”
臨衍嘴角一抽,顧左右而言他。那道士倒也不惱,對他道:“天降大任,不得了,不得了。老頭和幾位實在有緣,不如把這位小俠的生辰八字給我,我給您卜一卦如何?”他指的是明汐,明汐也嘴角一抽,慌忙搖頭。
臨衍卻一反常態,插口道:“好,那便勞煩先生。乙丑年……”臨衍一邊說,只見那老頭從他的破布兜裡抓出一把乾透了的包穀粒,往桌上隨手一撒,拍了拍手,叨叨:“天地英靈,太上祖宗保佑……”胡言亂語,令眾人不忍直視。而明汐卻越聽越不對,這,這不是師兄自己的生辰嗎?
“破!”隨著老道士這一喊,眾人一愣,皆看著他。
“少俠這命有意思,有意思的緊,”老頭盯著明汐哈哈大笑,又把桌上那堆包穀粒一通亂攪和,道:“不富不貴,不生不死,不人不鬼。哈,但卻是個見龍在田,攪得天下大亂的命!”言罷又笑道:“有趣,有趣。”
“你胡說八道說些什麼!”明汐拍案而起,臨衍拉了他的胳膊,又朝那老頭抱拳道:“多謝道人提醒。”他被師父從亂墳堆裡刨出來的時候便是個沒有八字的,師父將遇了他的那日當做了他的八字,卻也未曾卜過他的命。先掌門精通易學,這親傳弟子的命格他卻是從未在意過,其中曲折緣由臨衍倒也未曾問過。
是以這老道士所言,臨衍也自當放屁,並無其他想法。
雨意似是緩了些。拼桌的樵夫提了一擔柴,小心翼翼往棚子外走去,臨走前又對臨衍眾人叮囑道,江上風大陰氣尤其重,邪乎事情尤其多,老天爺也沒空管。豐城裡最近亦是不太平,這寒氣專挑人不慎的時候鑽人腳板心,諸位也要小心。
眾人一一應了,面面相覷。這又是哪出?
喜歡白露點蒼苔請大家收藏:()白露點蒼苔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