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為何。他道:“我這輩子願意為你做這許多事,無論是天上的星辰或是山間清風,你想要,都可以送你。但若是有下輩子,朝華。下輩子,別再讓我遇見你。”
朝華驀地驚醒,冷汗溼透重衣。
她緩緩張開手,掌心紋路痴纏,紛亂毫無頭緒,不是福相。
陽光透過窗欞斜撒進來,照徹了屋內灰塵沉浮翻滾。恰是暖風和煦,日上三竿,太平盛世,人間安穩。
清明還早得很,阜春谷中已漸漸有了些潮溼與蕭疏的意思,過早的一路春色隨谷柳枝河蔓延朝東,谷中一簇又一簇的梨花樹才剛剛抽芽,若是等三月的風一來,必是滿目盡芳菲。昨夜又下了一場雨,細風綿雨方收,今晨土還是溼的。遠嵐清風,晴雲如洗,是個好天色。朝華披著衣服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開啟窗。
窗外正對著一面廣場,廣場上幾座石雕以八卦陣式一一立著,距她最近的一座呈烏龜馱碑狀,龜背上的紋路栩栩如生。碑上寫了什麼卻是看不太清,朝華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便又想起昨晚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夢,一時怔忪,連北訣敲她的窗子都沒有反應。
“朝華姑娘?你醒啦?”
她恍然回神,道:“我……這是睡著了?”
北訣奉命守在她的門外,方才閒極無聊,瞧著抽芽的梨花樹上一隻毛蟲化繭甚是有趣,便就著多看了一會兒。這一看已經半柱香過去,待朝華開了門,他興沖沖剛一邁步,卻又生生止了,慘兮兮道:“你是姑娘,你的房間我不便進去,待你收拾好了就出來吧。師兄住在西邊的弟子房裡,師父也來了,他們剛還吩咐我說,若你醒了,讓我帶你過去。”
“……我們不是在天樞門?”
北訣聞言笑道:“岐山那千里之外,你才睡了一天,哪能到得了?這裡是太和觀,距豐城不遠,我們在這裡借住幾天。朱觀主雲遊去了,就剩他的幾個小徒弟,他同我派素來交好,你住在此處也別見外,儘管當自己家。”
朝華怔然點了點頭,道:“……我才睡了一天?”
“不然呢?”北訣笑道:“我若要告訴你,你這一睡好幾個年,我們都化作白鬍子老頭啦?你快出來吧,師兄他們還有事問你。”
才一天,甚是不可思議,朝華想。且不說平日裡她從未這般陡然睡過去,即便睡了,若以她在鬼蜮的脾性,這一覺睡去,人間少說也得過去十數年,今日卻又為何這般新鮮?她一邊想著,跟著北訣,後者砰砰跳跳,想是春天將至。這孩子玩心未定,開心得很。
“我聽明汐說,你們進了那竹林,還遇了個老槐樹一般大的大白蛇?還是你殺的?”
“……我並未殺它,只將那妖物暫且封了,待百餘年後封印解了,它大概也就餓死了,”朝華被他跳得有些頭疼,道:“你要領我去哪邊?”
“這頭,就快到啦。”北訣初聞此神勇之事還有些不信,此時一聽,五臟六腑皆是敬佩。他雖沒見過那白蛇,明汐可是差點被嚇破膽的,北鏡吩咐他莫要到處亂講,可此番見了正主,他無論如何也按捺不住,只想多打聽些神勇之事,將來再同人一起掏鳥蛋的時候也不至於毫無故事可講。他回過頭,又道:“要說上一個怒斬白蛇之人可就是人皇本尊了,朝華姑娘,你一個女孩子,如子陵君這般生猛,實在了不得。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啊?”
“……子陵君?”同他有什麼關係?朝華揉了揉太陽穴,問。
“你竟不知道子陵君?不是吧,你師父竟沒告訴你?”朝華見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也懶得解釋,只見他撓了撓頭,道:“確切的我也記不清了,總歸是好幾百年前的事。總之他與公子無忌在琥珀川旁邊大戰了十日十夜,怒斬白蛇,公子無忌身死,他後來便登基成帝,天下因此才成了現在這樣子。你真的竟不知道?”
“……這件事我聽說過。”
北訣又道:“照理說他白蛇都砍了,天下也得了,為何偏生這般短命呢?不對,你不許轉移話題……咦,師父!”朝華抬起頭,只見北訣猛然掉頭撒丫子就跑,臨走前還不忘往朝華手中塞了個蘋果。
“我改日再去找你你先保重師兄就在房裡千萬別說我同你扯了這些!”
跑得真快,朝華想,這位師父到底何方神聖,解了其圍困之局,要不要把蘋果給人家權作感謝?她回過頭,只見一個白衣白髮的道人恰好推門而出。臨衍居處本是一座獨立的小院,青石素瓦,院中也栽了一顆梨花樹。怎的這太和觀觀主這般喜歡梨花?
花還未開,青蔥色點綴在枝頭蓬勃待發,白衣白髮的道人抬起頭,見了花樹下的朝華,也是一愣。
“……”
今日還當真是新鮮,朝華想,不知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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