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手一刀劈開一個妖魔的頭顱,只見眼前一簇寒光緊貼著她的臉頰而去,寒光將她身後的妖物直直射穿,血順著她的臉頰不斷往下淌,一淌一股溫熱與快意。她的少年心性被封在了鬼蜮長青山的冰棺裡,朝華方到人間不久,不顧善惡,不明是非,行事全憑好惡。後周海被妖魔所害,她拼著一腔孤勇,只盼能將這一群群妖魔屠戮殆盡。
朝華與一身白衣的道人遙想對望。那人見她如嗜血的修羅,甚是詫異,眨了眨眼,半開玩笑道:“若非我親見你一刀劈得人家腦漿迸裂,必會以為你是哪家仙子。”
沐芳將朝華逼到了“玉衡”臺的角落中。朝華的長刀不復往日銳利,這一番交戰下來,沐芳壓制,她被逼的毫無退路。
水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二人在此春夜溫婉之時都不約而同想到了離別。
朝華在岐山山腳下的祁門鎮上住了小半個月,留了一封書信,自回了鬼蜮長眠。這一覺睡去,宗晅劈開了六界封印,莊別橋率眾抗敵,身死魂滅,只留了個空蕩蕩的墓碑與一個虛名。
沐芳想到的別離卻是在一個晚秋。那是莊別橋同她成婚十年之後,宗晅引大軍壓境,吳晉延身死,他寫下了一句詩。就此一個長夜,沐芳的記憶卻與眾史家不同。那時莊別橋擺了一個長桌,兩杯薄酒,二人且飲且笑談,飲到至興之處擊節而歌,賭書消得潑茶香。一曲陽關渾未徹,車聲漸共歌聲咽。
他笑了許久,一嘆,道:“我此一去,還不知能不能平安歸來。若有個三長兩短……”
沐芳也笑,道:“你常說我劍意不如人溫和。若你此一去,當真不能平安歸來,那這宗晅的頭顱,便交給我罷。”
換盡天涯芳草色,陌上深深,依舊年時轍。
沐芳一劍當空,朝華長刀脫手,落在了地上。此一戰並不精彩,甚至遠不如二位小輩對戰時那般可圈可點,眾人看在眼中,二人皆不曾使出全力。朝華揉了揉手腕,笑道:“敗了敗了,南燻真人相比當十分失望,我這個徒弟當真沒用。”
臺下一眾圍觀者聞言,心思卻早不在二人的勝負之上。
山石道人一生清正,明德,克己,齊家國,平天下,可謂吾輩楷模。他從不曾遊戲花叢,婚後亦同夫人琴瑟相和,此一生的汙點便是在前些年時候同一個來歷不明的妖女攪合了一段時日。那女子住在祁門鎮停雲別苑裡,除了懷君,世人皆不曾見過。
是以這緋聞之說不過捕風捉影,空穴來風,世人私下裡暗自揣測也便罷了,檯面之上,誰都拿不出證據。
沐芳同此女對戰,不發一言,兵不刃血,昔年那一點無畏的男女之事也便被撕開了放在臺面之上。朝華下了“玉衡”臺,眾人觀其身影,目中戲謔與調侃輕視之意不言自明。
懷君自方才起便燃起了一股不祥之預感,此時看二人,一人往左,一人朝右,坦坦步下了“玉衡”臺。一輪孤月當頭,月華如練,將岐山的青山綠水皆點染上了霜色。沐芳神色淡淡,朝她行了一禮,道:“承讓。”
他大張了嘴,緩了片刻,恍然大悟。沐芳夫人此招甚高,甚高。
釜底抽薪,破釜沉舟,將山石道人之清名拉出來祭天,不忘護臨衍一身周全,太高。他旋即想起自己在後山時見了朝華拜會沐夫人,那時他還心下生疑,原來此一樁一件原來早是安排好的局,太高。
薛湛在一邊看得也甚是有趣。
那化妖水之器雖令臨衍重傷不能自抑,誰知這小子還當真一口抗了下來,不露半點破綻。當真生猛。
天下道友熙熙攘攘,眾人即便對那化妖水之事再是心有疑惑,然一個空穴來風的化妖之水,怎比得上天樞門前掌門的一段旖旎情事。此一個驚天之雷,當事二人都未曾否認,恐怕接下來的一段時日,茶餘飯後便都是此事逸聞。
山石道人既死,生死蓋棺,男女之事不過付諸凡夫俗子之口,興一時之興,過也便過了。
臨衍尚且見龍在田,他這一身半妖之體,該當如何處置,卻還得徐圖。
連翹低垂著頭跟在薛湛後頭。
“師尊此計好雖好,奈何有人半路殺出,壞了一出好局,當真可惜。”
殺敵一千,自傷一千,當真是狠。薛湛拉了拉長長的斗篷邊沿低笑道:“天樞門的盛名哪是這般容易動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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