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鬼稍愣片刻,突然欣喜若狂地雙膝跪地將雙掌伸到馬小跑下巴下面,接住他滴下的熱淚,急不可奈地放到嘴邊舔食。舔完再次伸出雙掌,可是深陷情憶中的馬小跑被他打擾,已止住悲傷止住眼淚。
馬小跑被流浪鬼的舉動搞得哭笑不得。不過想一想也覺得正常,幹渴到極點,到無法可想的時候,尿也可利用啊,何況是眼淚。馬小跑一面伸出舌頭舔著自己嘴角的殘淚,一面想著自己是否有尿意——根本沒有!
一群找水的魂魄空忙了半天,被陰兵一一收押回來,一個一個唇幹舌燥,垂頭喪氣。陰兵陰陽怪氣地罵到:
“這下死心了吧,快快趕路,別耽擱時辰!”
“等一等,”馬小跑嚷到,“快看看大家是否有尿!”
這個建議又燃起一群魂魄的希望,大家各各急切地掏出自己的東東,卯足幹勁地屙,誰也沒有心思在意隊伍中有一個女士的存在,可是沒有誰能夠屙出哪怕是一滴尿液來。大家再一次偃旗息鼓,總算死心塌地地重新上路。
除了彪偉兩兄弟和馬小跑還顯出些生氣,時不時扶一扶紅白女鬼和狗面鬼等拖後的鬼魂以免他們又受到腳踢或槍託砸的待遇),其於魂魄既不再因疼痛而呻吟,也不再因幹渴而嚷鬧,就如同一截一截的木頭跟著隊伍迷迷糊糊地前進,除聽得見似踩著沙的“咕咕”聲響,整支隊伍死氣沉沉。
不知走了多久時間,也不知走了多長的路,這一路上的風景和形色一成不變。腳板早已痛得麻木到感覺不出是自己的,身體也疲憊得麻木到似乎擱在遙不可及的遠處。
馬小跑只深感怕是要走到地老天荒才作罷。
突然聽到有一個叫喊自己名字的聲音,馬小跑尋聲望去,只見一隻本在路上游蕩的鬼魂激動地盯住他。
“馬進?馬小跑!真的是你啊!”那隻鬼魂忙跑過來,拉住小跑的手,吃驚地打量著他。
有絲絲面熟,但是馬小跑絞盡腦汁回想半天,始終未能想起突然跑上前來者究竟是誰。還是鬼魂自報姓名,才使他知道,這是他上小學時要好的同學,叫王泉逢,上五年級時下河洗澡,再沒有爬上岸。
王泉逢活著時也是一個頑皮的主,要不然和馬小跑也玩不到一塊兒去,要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就意外身死。馬小跑回想起來,深感可憐可嘆。他絕想不到會在黃泉路上遇上老同學老朋友,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死後九泉再相識。
“你怎麼也死了呢?”王泉逢問馬小跑。
“唉——說起來可悲,喝幾杯酒,就把命喝沒了。”馬小跑搖頭嘆息,顯出一副追悔莫及的痛苦表情。
“我被水淹,變成了淹死鬼,你被酒醉,變成了醉死鬼,都是喝了不該喝的液體,咱倆殊途同歸啊!”王泉逢感嘆到。
“是啊,”馬小跑說,“今天不相逢,百年之後也定然要同走這條路。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在這條路上呢?”
“我屬於夭折範疇,陽壽未盡,不能投胎轉世,只能成天在這條路上游蕩。”
“難道地府不安頓你這類鬼魂麼?”馬小跑奇怪地問。
王泉逢正待回答,陰兵卻上前來驅趕他,叫他不要阻撓隊伍前行。王泉逢嘴巴甜蜜蜜地央求到:
“兵哥哥,你還記得我不?當年我走這條路去地府的時候,也是由你押送的呢。我和小跑多年未見,能在這條路上相遇,真是三生有緣,求你讓我倆多聊兩句吧。”
“老子押送的太多了,認得你個球!”陰兵粗暴地罵到,硬生生將兩個多年不見的同學加好友拆開,驅趕馬小跑繼續趕路。
王泉逢要在後面追,陰兵舉起槍託就要砸他,王泉逢只得無限遺憾地作罷,向著馬小跑的背影大聲叮囑:
“小跑,你受完審判之後到這條路上來找我,我在這兒等你。等咱倆的陽壽都到了之後我們一起去投胎。”
馬小跑一步三回頭地回望老友,心裡相當難受。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舊相識,好多話沒有說完,好多問題沒有問出,就被這個陰兵拆散,這個狗卵子陰兵太不近鬼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