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一提起當年的“金陵之戰”,慕容烈的臉色就像是吃了一隻活生生的蒼蠅般難看,本就黝黑的臉龐沉下來,變得鐵青模樣。
他只知道前朝勢力一直盤踞在金陵,後來又陰魂不散的跟著來到隨州。
多年之前,他就曾派暗衛去查探前朝的餘孽,可是那些人十分狡猾,每每鬧出些大動靜,惹得滿城風雨之後,卻還能全身而退。
譬如那年的千秋節行刺,將壽宴攪了個人仰馬翻,許多命大臣喪命,卻還是讓他們跑了。
事後的追查了幾個月,可是毫無線索,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查出什麼結果。
慕容烈一直對此感到頭痛,就像是藏在陰溝裡的老鼠,東躲西藏,不會正面迎敵,難纏得很,而且還會不時地跑出來偷走你的糧食,不得不提防。
此番落難,清楚了對方的身份之後,對於慕容烈而言無疑是一次雪上加霜。
他沒想到自己原來是落在老對頭的手中,這麼一想,還不如落在西秦的手上呢。
起碼公開落在檀逸之的手上,天下皆知,他顧念著史官的那一杆筆未必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大不了就是一死,不會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但是一旦落到了這些前朝勢力的手裡,他們在陰面裡躲藏著,無人可知,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再者,雙方的仇怨已深,陳朝皇室可是被殺得一乾二淨。
已經是時隔二十多年,還在堅持留下來複國的人,必然是對舊主忠心耿耿之輩。如今風水輪流轉,他們怎麼可能會放過昔日的頭一號仇人。
落在他們的手上,會發生些什麼事,簡直是讓人不敢想象。
慕容烈怎麼可能不怕死,而且更怕被折磨,所以不得不擔憂起自己現在的處境。
他現在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老者,一腔雄心被磨得不剩多少,再經不起什麼大風大浪了。知曉對方的身份後,神情不免更加緊張。
鄧巢像是能看穿他的心事一樣,慢悠悠的說:“你放心,我若是想要殺你,早就已經殺了,不用再把你留在這裡關著,還專門派人給你送吃的。”
不過他的語氣又立刻轉為凌厲,“不過你這個逆臣賊子,當初是陳朝的一介地方官,食君之祿,卻不想著怎麼為君分憂。竟然還敢造反舉事,顛覆政權,真是該死!現在的一切全是報應,是你這種卑賤的人能染指的嗎?”
雖然慕容烈還有不小的用處,暫時殺不得,但是鄧巢怎麼可能不恨眼前的這個人。
他不比塗驥的家世顯貴,名將之後,只是一介平民出身,憑藉種種手段好不容易坐上了禁軍副統領的位置,當初深得陳後主寵信,又會籠絡人心,很擅長應付人際關係。
眼看仕途一片平穩,就要往朝臣的方向發展了。
結果這麼一場突如其來的叛亂,將他的官宦仕途之夢打的稀碎爛,所有努力的全部付諸東流,不得不遠走他鄉隱姓埋名,不敢再露風聲。
昔日和如今相比起來,落差終究不能撫平,鄧巢又怎麼能不恨。
每當午夜夢迴,想到自己少年的意氣風發,富貴榮勳,結果卻全化為鏡花水月,真是恨得牙都癢癢。
所以站在鄧巢的立場上,真是恨死了當年叛亂的慕容家,尤其是為首的慕容烈,就是亂臣賊子,這麼多年鳩佔鵲巢,是奸佞小人。
被罵了的慕容烈,一張黝黑的臉憋得通紅,灰頭土臉的模樣,像是抹了一層煤灰。
他當然不甘心被這麼一個不知明的豎子指責,心裡是想反駁的,但是擔心一爭吵起來,自己正處於困境,激怒後對方更是不利。
其實天下之大,能人輩出,江山自然是有德者居之,人與人之間又分什麼卑賤。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你又何曾是什麼高不可攀的皇室血脈,倒是這裡裝起了忠臣良將,真是活該一輩子的軟骨頭,只有給別人當奴才的資格。
只不過這種話,慕容烈只能在心裡想一想,卻不能說出來和對方辯駁了。
慕容烈想,這個人既然說了不會傷害自己的性命,應該不僅僅是想為故主報仇那麼簡單,或許是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