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産聞之,言於王曰:‘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豈不或信?’
臣又聞,宋襄公在位之時,隕石落入境,鳥退而翔,國人皆懼之,內史叔興曰:‘是陰陽之事,非吉兇所生也,吉兇由人。’
由是觀之,臣認為高園大火,乃天行之常,非上天譴告,若強自惶恐,怕誤了天意。
建元元年以來,雖天災頻發,然南越閩越臣服,東甌歸收,農桑興國,萬民安樂,陛下自是無須憂慮。”
話雖這樣說,但劉徹的心情卻沒有因為司馬談的分析而有絲毫輕松,思緒反而多了起來。
正待要再問下去,包桑進來說眾位大臣已在塾門等候多時了,劉徹才收住話頭,正了正衣冠,傳旨上朝。
劉徹把問題帶到了朝上,並且興致勃勃的對大臣們一一詢問,詢問之後便是責難。
在將大臣們一一數落過後,劉徹宣佈道:“高園遭災,是朕之過,朕自今日起,素服五日。內史石慶,著即免職,閉門思過。”
朝堂上的風雨,有時候就是如此莫測,往往劉徹一個興致勃勃,就代表太皇太後與皇太後族系的人落馬。
表面上的處罰和被處罰,隱藏在背後的往往卻是智謀和權力的較量,關鍵是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如若四年前,趙綰不丟失那份要命的奏章,太皇太後就算對劉徹有多少憤怨,也不會公開阻撓新政。
因為她也要避嫌,呂後的教訓,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天下人也會落下話柄。
同理,高園火災也成了石慶被逐出朝堂的緣由,而石慶,正是黃老之學的代表人物,太皇太後硬塞給劉徹的庸才。
石奮父子三人,太過拘謹於小節,連一個字少加一點,都要斤斤計效,先帝不煩他們,劉徹卻有些煩了。
相比之下,經過四年磨礪的劉徹,處置這些事情來,早就滴水不漏,卻比太皇太後高明多了。
他並沒有將許昌和莊青翟的職務也免掉,這兩人還沒什麼問責。
這樣,既表明了他對整肅綱紀的決心,又不至於讓躺在病榻上的太皇太後受太大的刺激,是兩全之策。
而他素服五日,又一次將大漢以孝立國的宗旨,透過行動,昭示天下。
散朝以後,司馬談又被劉徹留下,但卻再沒有談災變的話題。
劉徹指著實錄上的文字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種事也要記上去?”
司馬談捧起竹簡,見劉徹在記載他外出狩獵、踩踏百姓稼禾一處,畫了重點,也就是點了記號。
“你這不是給朕難堪麼?後人看了這些記載,將會怎樣評價朕呢?我不會說這是一個昏君?”
司馬談對劉徹的問話並不感到意外,但記錄下來,就不會再更改了。
他早已從父親口中得知,歷來的國君或帝王總是希望在歷史上留下自己最輝煌的、最神聖的形象,而不願把哪怕一點汙漬留給後人,這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作為史官的責任,確實讓他對事需要有認真態度,不能毀了金字招牌。
司馬談沒有猶豫,一臉嚴肅的回答道:“臣寧可身死族滅,也不能因文過飾非,而遭萬世唾罵。
臣記得聖人有雲:‘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還有……”
劉徹望著跪在地上司馬談,侃侃而談,毫無懼色,一時倒不知怎樣去怪罪於他了。
對史官來說,信史如同他們生命一樣重要,縱然殺了司馬談,他的兒子,司馬遷也會秉筆直書的,不是麼?
想到這兒,劉徹也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