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具體有什麼矛盾?”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那家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在片場的時候總是對別人頤指氣使,我一直看不慣他,想讓他永遠閉嘴,所以就下了手。”
田中在審訊方面沒什麼經驗,之前頂多審審小偷,像殺人案這種高難度工作根本輪不到他,無奈其他前輩都在忙,只能派他這個菜鳥上。
“請問可以舉幾個例子嗎?”田中弱弱替問,他面對的可是個手上沾了人命的殺人犯啊!一想到這個,氣勢上立馬輸一大截。
“我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家夥讓人火大!”
……
毫無意義的對話跟鬼打牆似的不停迴圈,田中費勁渾身解數都沒法問出個所以然來,前澤勳油鹽不進。
就在這位年輕警員急得滿頭大汗時,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
來人是結城警部,是位四十出頭、經驗豐富的老練警察,他方才還在負責石井孝也的偵訊,快結束時才得知本案另有真兇,而這麼重要的審訊工作居然交給田中這菜鳥。
田中見到結城前輩的瞬間,彷彿看到了救星,眼中的感動和感激溢於言表。前輩冷冷地給了個眼神示意他離開,田中立馬起身讓位,一溜煙似的離開這個讓自己壓力山大的審訊室。
結城落座後沒有急著開口,先是去看電腦上的記錄。前澤知道中野沒有鎖門的習慣,就趁對方離開的時候溜進房間,開啟冰箱,把毒下到被害者愛喝的可樂裡。
日本七十年代曾經發生過無差別投毒案,犯人就是在可樂瓶裡注射□□。
據前澤交代,他一開始計劃模仿此案,但由於大島和石井意外落網,他不得不改變計劃,出來自首。並且也明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與其活在負罪感和不知道哪天會被抓的恐懼中,他寧願痛快點,於是就來了警局。
“前澤先生你還真是個老好人啊,為了不讓後輩替你背黑鍋,居然就這麼老老實實地跑來自首,如果每個犯罪嫌疑人都像你這麼自覺,我們警察可就輕松多了。”
前澤勳冷冷一笑,自嘲道:“什麼老好人,只是個無藥可救的殺人犯罷了。”
結城不可置否地沉默兩秒,隨即開口,語氣平和地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
“你跟中野也是老相識了,怎麼偏偏現在才動手?我剛才跟石井聊天的時候提到過你,他說你雖然愛調侃人,但脾氣挺好的,很開得起玩笑,不像是那麼小心的人啊。”
言下之意就是他的動機不合理,前澤勳只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聳了聳肩說:“人性本來就是複雜的,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其實我特別小心眼。”
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結城沒再深挖,話鋒一轉道:“聽說你和你夫人感情很好,你肯定也不希望她等太久吧,在法庭上,動機可能影響定罪和量刑。”
結城注意到,在提到“夫人”二字時,前澤那死水一般平靜的神情出現明顯的波動,眼珠子飛快地左右轉動了幾下,還出現吞嚥的動作。
但很快,他又恢複平靜,用沒什麼起伏的語調說:“我殺了人,就應該接受懲罰,不管怎麼判,判多重,都不會上訴。至於夫人那邊,我會盡快提出離婚,並且淨身出戶,絕對不拖累她。”
“你既然那麼在意她,為什麼忍心讓她成為殺人犯的妻子?還是說……動機和她有關?”
瞳孔猛地一縮,前澤勳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咬緊牙關,額角的青筋凸起,兩頰的咬肌也鼓了出來,身體在微微發著抖,拳頭緊攥,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結城警官的目光向他掃去,仔細地觀察著每一個反應,在他還沒從當前情緒中緩過來前,又發問:“我同事查過你跟中野的轉賬記錄,你每個月都會轉給他一筆數目不小的錢,有時候是兩筆,我可以理解為你被勒索了嗎?”
前澤勳松開牙關,話語在口中繞了好幾圈又被嚥下去,他還是保持沉默。
“中野的行李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但手機、現金之類的財物都在,說明犯人不是為了錢,那究竟在找什麼呢?”
“我怎麼知道。”前澤勳低聲道。
“你下毒的同時,多半在中野的房間裡安了竊聽器或者隱藏式攝像頭之類的東西,為的就是等他毒發身亡,就立刻過去翻找行李,把你對你不利、或者說對你夫人不利的東西給銷毀掉。”
前澤勳感到一陣耳鳴,他在心裡反複安慰自己說:東西已經處理幹淨了,就算警察能還原案發經過,推理出動機,只要那東西從世上消失,保奈美就永遠不會知道那件事。
“雖然大島和石井的出現打亂了你的計劃,但人算不如天算,警方趕過來的時候遇到因為大型車禍造成的交通堵塞,耽誤了二十分鐘。也就是在這期間,中野醒了過來,恐怕是石井剛走他就醒了。連續被攻擊兩次,他氣不打一處出,想喝罐冰可樂壓壓火是人之常情。在得知他中毒倒下後,你就趕過來處理現場。”
結城估計前澤在手忙腳亂間,一不小心把可樂罐踢到了沙發下面,房間的地毯為深棕色,灑出來的部分被完美隱去,因此起初沒人注意到可樂的問題。加之兩位自首嫌疑人的供述,導致警方一開始真的以為被害者死於頭部重擊。
前澤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依舊一言不發。
換作是平時,結城或許會繼續施壓,可今天卻沒有那種心情。他也是人,也是有血有淚有感情的人。
結閤中野達夫好色的為人,他大概能猜到前澤拿走了什麼,多半是磁碟或是u盤,裡面存著前澤永遠都不可能透露的內容。
此案的證據鏈完整,案件全貌也能基本還原,動機不再是審訊的重點。既然犯罪嫌疑人寧願接受更重的刑法,也不願意說出動機來換取減刑的機會,那麼就尊重他作為人的基本意願吧。
身後傳來叩門聲,結城應道:“進。”
推門而入的是田中,他湊到結城耳邊小聲說:“中野達夫的妻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