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
他出聲,對著膝蓋上逝去的小雞。
“生命就是這樣。”
尺尚見過太多生老病死,他不算在意關心,卻也從未麻木過。接觸這行的多少也上過急診,進過重症,遇到過無數奔波於生死疲勞百態人間裡的群人。
有造化弄人的,有苦相眾生的。茫茫的一行診斷、意外事故,落到病人和家庭身上,就如同渺茫的一顆礫石,砸到一隻同樣微不足道的螞蟻。
人活著總會有意外的,或大或小或輕或重。這些看上去不幸的事,誰都有可能發生。
就算是小雞,小狗也一樣。逃不過世界贈送的禮物,或是突如其來的悲愴。
尺綾看著小雞,哭泣的餘勁仍留心頭,卻朦朧地感覺到什麼。這是一場意外,是不定的安排。
尺綾倚在哥哥身上,小聲問:“我也可能跟小雞一樣嗎?”
一樣突然死掉,一樣遭遇意外,一樣被滅頂之災,還沒好好看過這個世界就要閉上離開了。他也會嗎?
尺尚輕應:“誰都有可能。”
不僅是小雞,不僅是他,這份災難可能會突然降臨到任何一個人身上。他只能做到平靜地面對每一條平等的生命。早逝也好晚去也罷,不過是自然的輪回,是終究要面臨的事。
“那該怎麼辦。”尺綾還是帶著一點無措。
尺尚微微停頓,思索半秒,應答:“沒事的,都一樣。”
尺綾安靜地靠著哥哥,小雞就在他面前,他突然感覺很平和了,心中也不再揪痛難受。
小雞睡覺了。尺尚把盒子合上,尺綾也沒有再去套一隻小雞的想法,他只想好好安置手上的小生命。
還剩下十幾塊錢的票,他們往開闊的另一邊走去。尺綾被開解了,不在拘泥於消極的情緒中,他重新撞見了碰碰車場。
場內還是沒有人,悽悽涼的一堆碰碰車,尺尚說,要不我們開一輛吧。尺綾答應了。
他們交了12塊錢,租一輛碰碰車。尺尚和尺綾一起坐上去了。
偌大的水泥場地裡,風從另一邊穿過來,吹出另一邊。他們的小車發著滴滴答答的音樂聲,而尺尚掌著舵,慢慢地在場地裡面晃悠。
他們就這樣兩個人,一輛車,圍場子繞幾圈。車輪摩擦著水泥地板,喀嚓喀嚓地又被歡悅電子音蓋過。
車車色彩斑斕,行走在一片灰暗的地上,兩人都沒說話。尺尚伸手轉方向,尺綾坐著坐著,也伸出手握方向盤。
他轉著,按照原定行駛的路線繞圈圈,可這又和剛剛不一樣,這是他掌控的方向。尺綾手快扭成180度,可他還是一直握方向盤,他不松開手。
“滴滴滴噠噠,滴滴滴噠噠……”
旁邊的湖上的石壁飛洩出水花,嘩嘩落到底下,紅色的金鯉魚扭著身子,在這人造的環境景觀裡遊蕩。尺綾看到風景,耳畔回響著他喜歡的音樂聲,碰碰車扭著,身子又滑成弧線,駛過去了。
哥哥小時候也是這麼玩的嗎。他小時候也和自己一樣,很多東西都不懂嗎。哥哥過早地悟到生死道理,而尺綾則是過晚地遺忘了。
他喜歡碰碰車,喜歡來這裡坐著,或者動著。醫生哥哥也喜歡吧。否則他不會不說話,卻並非沉默地轉動視野望風景。
尺綾和哥哥把代金券都花完了。
他們該離開,原本是定在附近吃午飯的,但現在他們攜帶了一隻小雞,便只得離開了。
尺綾自己捧著小雞盒子。尺尚再次打車,不久他們乘坐,尺綾上車後低頭看盒子,似乎對這只小雞輸入了感情和想法。
“回家吧。”醫生哥哥報出了地名,尺綾要回去埋葬小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