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阮炳才帳前,江宛還在想寧統的那番話。
“北戎人最善以戰養戰,阮炳才去了一趟,告訴他們陛下要割讓定州,他們便不在乎一個小小的恕州城了,涸澤而漁,他們也不怕了。北戎騎兵聚集於恕州城附近,整日無所事事,只能進恕州城找樂子,如今恕州城只開半門,這半門前聚集著百眾北戎兵,要出城,必須先交贖身錢,走一個男人只要交點銀子,看他們心情十兩二十兩便可,出城時搜身查驗,不許夾帶,然而走一個女人,卻要至少百兩,若是年輕貌美些的,他們收了銀子也能不管不顧,當場擄走。”
“人間地獄,不過如此。恕州離屠城也不遠了。”
寧統極盡危言聳聽,料定江宛不得不相信他。
而江宛的確相信他了。
北戎人在恕州城中燒殺搶掠,非常合理,畢竟在欽嘎心中只有兄弟和奴隸之分,他也不可能把大梁人看作兄弟。
寧統說想要派人夜襲恕州城,救走城中大梁人,同時,希望阮炳才去迷惑一下北戎人,送封求和的信,等到北戎人夜裡放鬆警惕的時候,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憑阮炳才舌燦蓮花的功力,要使北戎大王相信皇帝願意給出比割讓定州更優厚的條件,不是難事,只要他這棧道修得好,寧統帶兵到陳倉也不難。
但是寧統若真的擔憂恕州百姓,可以直接派人與北戎人正面對上,用一計圍魏救趙,可以讓北戎人暫時沒工夫也沒心情禍害恕州城,比起讓阮炳才去迷惑北戎大王,最起碼要快上兩日。
兩日,恕州可以少死多少人啊。
與他趁黑偷營,起到的效果是一樣的。
江宛雖然不懂兵法,卻也知道兵貴神速。
在江宛看來,寧統未必真是為了恕州百姓,他要反,總要給自己營造一個光輝的形象,要跟“反賊”這兩個字徹底割裂,去恕州救人就是個好的博取名聲的法子。
那麼博取名聲之後呢,他要帶著鎮北軍去汴京,總不見得鎮北軍里人人願意吧。
“夫人,進去吧。”王二給她掀開簾子。
屋裡,阮炳才聽見動靜,正從床上下來穿鞋。
在走進去前,江宛想了很多東西,分析了許多動機利弊,最後浮現在她腦海中是圓哥兒的臉。
想到圓哥兒大笑的樣子,阿柔搖頭晃腦念《論語》的樣子,蜻姐兒把李子啃得滿臉汁水的樣子,她就覺得值得。
江宛矮身走進營帳中,她笑著打招呼:“阮大人一向可好。”
阮炳才吃了一驚,慌忙把靴子穿好:“夫人,你怎麼在此處?”
“我是來傳話的。”江宛四處看了看,他這營帳裡簡樸得很,就一桌一椅。
“夫人先坐吧,我這蓬頭垢面的,怠慢夫人了。”阮炳才穿好鞋,用袖子拂去椅子上的灰塵,請江宛坐。
江宛搖頭:“我就不坐了,反正也沒有幾句話。”
這營帳可沒有什麼隔音的功能,站在門外計程車兵可以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江宛回頭看了看沒有關嚴實的厚簾子,又看了看阮炳才。
阮炳才心知肚明:“夫人是來替寧將軍傳話的?”
“是。”江宛點頭。
阮炳才是個聰明人:“不曉得是什麼話,寧將軍竟然不願意當面同我說。”
“這話原該我來說,我的身份,阮大人也是知道的,”江宛刻意用高高在上的語氣道,“寧將軍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大人是時候棄暗投明,加入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