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擱筆,吹了吹信紙。
她心道,讓魏藺給霍忱鋪路,到底有點委屈魏藺了。
寧剡一動不動地坐著,面容如刀刻斧鑿,眼中有火苗倒影跳動,給他添了兩分活氣。
“你有餘蘅的訊息嗎?”江宛把信紙攤開晾乾。
席先生捻鬚:“踐椒塗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咱們這位昭王啊,是個妙人。”
江宛道:“這是《洛神賦》吧。”
“夫人竟然還知道《洛神賦》。”
“我雖然是不學無術,但是這昭王的名字典出何處,京城裡沒人不知道,”江宛問,“他做什麼了,你竟然這麼稱讚他?”
席先生看了一眼寧剡,微笑道:“沒什麼,夫人以後就知道了。”
寧剡知道他在,他們說話有顧忌,低垂眼眸。
席先生:“夫人餓了吧。”
江宛誠實道:“有一點,但剛才喝茶,已然混了個水飽。”
“火鉗子在夫人那邊,夫人看看我這炭裡埋了什麼?”
江宛眼睛一亮:“我看看。”
她撥開炭火,看到一個紡錘形狀的地瓜正窩在炭灰中,表面已經微微滲蜜。
江宛吞了聲口水:“給我準備的?”
一陣嗆人的煙霧騰起,江宛用袖子捂著鼻子,顯然對那個紅薯十分垂涎。
“給我準備的,”席先生道,“不過還是夫人先吃吧。”
“一人一半吧。”江宛用鉗子把紅薯夾出來。
寧剡這時候倒是多看了她一眼,江宛頭髮亂糟糟,衣服上全是不知哪裡蹭來的灰塵髒汙,臉上雖然還算乾淨,但面黃肌瘦的,比起在汴京相見時,似乎老了幾歲。
江宛看他一眼:“信還沒幹,將軍再等等吧。”
“你……”寧剡想問她,這麼做值不值得,雖然她身份有異,身不由己,但只要她願意找人庇護,遠遠離開定州並不難,而且她本來就已經離開了,卻又偏偏回來了。
“怎麼了?”江宛問。
寧剡:“我剛才聽見你說,想要把功勞給一個叫霍忱的人。”
江宛放下鉗子:“他是益國公霍著的小兒子,當然上刑場前被人隱秘送走,現在也有十八歲了,我們要捧他,也是因為……”
“我剛才都聽見了,你不必多說,只是我父親……他就算有心,現下還什麼都不曾做,也不能算是罪大惡極吧。”
江宛看著寧剡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心中滋味難言,她明白,寧剡是希望能留下他父親一條命,她和席先生對付寧統的理由是寧統要造反,看似是為了保護餘氏皇權,實則並非如此,君父威權在江宛心中狗屁不是,對於餘蘅是傷痛,對於席先生是仇恨,他們用忠君來攻殲寧統,是他們不地道。
如席先生所言,他為的是天下不起戰火,百姓安居樂業,拔除寧統這顆鎮北軍毒瘤後,鎮北軍還需要和北戎作戰,當然,若是無咎那邊一切順利,或許這場戰事也可以避免,北地暫獲安寧,可這安寧卻又與汴京諸事的發展息息相關,可是他們如今在北地,對汴京那頭難以伸手,不知道承平帝還有多少日子好活,也不知道安陽大長公主還有什麼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