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你說,我讓圓哥兒做皇帝,怎麼樣?”
席先生毫無訝色:“夫人別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我是說真的,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許我救那個女嬰,因為我只能救這一個,救不了下一個,但若我做了太后,就可以下旨讓天下人都不許殺女嬰。”
“你怎麼還惦記著此事。”席先生簡直無話可說,他見風雪中有個賣茶的幌子,便勒馬,“下雪了,先進去喝口熱茶吧。”
此時舉目四望,天上星星點點飄下雪來。
江宛費勁地滑下馬,把馬系在茶鋪前的石柱子上。
席先生也拴好馬,跟江宛一起走進茶鋪中。
茶鋪裡冷冷清清,只有一個老翁正在看茶,見了客來,也不曾動,只說,那邊爐子上有水有茶,讓客人自便,喝完茶留下幾個銅板便可。
江宛和席先生就走到了另一個半熄的火塘邊,席先生動作熟練地往裡加了柴火,等火稍稍旺了些,就往懸著的銅壺裡加了一瓢清水。
江宛整個人都快撲到火堆上了,一邊發抖,一邊烤著火。
席先生倒還好些,他把風帽解了下來,拂去帽上薄雪,放在火堆邊烤著。
“夫人讀過《韓非子》嗎?”
“沒有。”
“這《韓非子》的六反篇裡有一句話,為政猶沐也,雖有棄發,必為之。”
“聽不懂。”
“就是說,當政者不能因為會掉頭髮就不洗頭了,這一段還說喝藥的人也不能因為藥苦而不喝,總而言之就是在講取捨之道,而後其中寫‘且父母之於子也,產男則相賀,產女則殺之。此俱出父母之懷衽,然男子受賀,女子殺之者,慮其後便,計之長利也’。”
江宛一邊凍得哆嗦,一邊嫌棄道:“什麼意思,你能不能用白話來說。”
“殺女嬰,留男嬰,是因父母考慮長利,兒子比女兒有用得多,養女兒的那份口糧留給兒子才能讓家族長遠發展。”席先生道。
“農耕時代確實是這樣的,”江宛道,“可這不是你阻止我的理由。”
“農耕時代……”席先生道,“你這個詞有點意思,所以你應該明白,不是那個女嬰的母親在溺殺她,是天溺之。”
“你說來說去,就是覺得那個女嬰不該活,天要溺她,又為什麼要讓她出生?”江宛依舊不服,“你溺女嬰,我也溺女嬰,來日天下盡男嬰,這世道就會好嗎?”
席先生說:“所以這是取捨之道啊,有舍也有得,再者說,你救她一時,救不了一世,救她一人一世,救不了百人百世。”
江宛道:“等我當了皇帝,就可以救百人了。”
席先生道:“你不能,天也不能,既然你說這是農耕時代,那你心裡不是很明白嗎?”
“不甘心而已,”江宛慢慢暖了起來,“聽你侃侃而談,想來你若做皇帝,應該會是個好皇帝吧。”
席先生一怔:“原來說這麼多,是為了問我這個啊,你這試探可太笨拙了。”
乍遇熱氣,江宛臉上浮起兩團紅暈:“我不會試探,所以你告訴我就行了。”
“齊人九五命數已盡,我無此命,若逆天而行,必定不得好死。”
這甚至可以算是很重的誓言了。
江宛點頭:“我明白了。”
席先生道:“我不怕告訴你,在我的設想裡,那位小王爺回汴京做皇帝是最好的,當然他做攝政王也不錯。”
“餘蘅有這個命?”
“皇帝的兒子都有這個命。”
為了天下安穩,人心不浮,的確應該棄幼主而擇餘蘅。
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