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炳才洗了個澡,舒舒服服吃了頓飯,被婢女扶到榻上按背,還有兩個丫頭分別為他按摩頭皮和烘乾頭髮。
享受得差點要閉眼睡過去,阮炳才一直就有的那種忘記了重要事情的感覺又強烈起來。
到底忘了什麼呢?
按理說,他已經把在北戎發生的事能說的都告訴他們了。
阮炳才猛地坐起:“快給我取衣裳來!”
那個女奴的屍體還在馬車上!
好歹是個為國捐軀的義士,總不能讓她就那麼躺在馬車裡。
還有,當時畢勒格說,這女奴是益國公的小女兒,哎呀,這可怎麼跟那個比男人還男人的霍當家開口啊。
阮炳才頭疼地嘆了一聲,忽然想起什麼,又笑了起來:“這麼棘手的事正該交給那位來做才是。”
江宛吃飽後,本欲打道回府,餘蘅府上的門房卻來通稟,說阮知州請她去衙門一趟。
江宛知道餘蘅和魏藺另有要事,便沒有叫上他們,自己去了。
馬車到了府衙門口,守著的小廝問明白是江宛來了,賠著小心道:“天寒地凍,夫人千萬莫下馬車受了寒風,還請車伕大哥從繞道後門,知州大人正在後院等夫人。”
“天寒地凍,你等在此處也不容易。”江宛一個眼神,霍娘子派來服侍她的婢女便拉開錢袋,探出身去,遞去一串銅錢。
婢女道:“小哥拿去打壺熱酒暖身子吧。”
馬車到了後院,江宛下車,第一眼便看見了那個形制與大梁馬車迥異的車駕。
阮炳才幾步迎上來:“夫人。”
江宛道:“你特叫我來,可是有事?”
“確有一件難辦的事,”阮炳才撩開厚厚的獸皮做成的車簾,露出一具被裹在披風裡的女屍。
天光正亮,女屍沐浴在陽光裡,發如柔藻,眉眼若畫,唇角仍有淡淡的安詳的笑容,但也隱約可見被披風遮擋的脖頸上似有傷口。
“這是霍容畫。”阮炳才道,“是她殺了北戎大王和大王子。”
他也是第一次看清楚霍容畫的長相,這樣柔弱的女孩子竟做到了這樣了不起的事,饒是他,也是欽佩的。
江宛一怔:“果然,她是霍家人。”
江宛上前,替她整理散亂的頭髮,卻碰開披風,既看到霍容畫脖子上血肉模糊的傷痕,也看到她衣著單薄,裸露著大片面板。
江宛連忙替她掩好披風,正是一年裡最冷的時候,她怎麼穿得這樣少,第一次見她,她也只穿了一條薄薄的裙子。
江宛慢慢替她理順頭髮,吧嗒,一滴淚砸在車轅上。
她們本是相似的年紀,若是益國公沒死,大約霍小妹早就覓得如意郎君,有六個姐姐替她把關,她夫君若不是文武奇才,是絕難讓霍娘子滿意的。
她本該有圓滿的一生。
阮炳才看江宛整理得差不多了,小心翼翼道:“這訊息恐怕要由夫人去告訴霍當家了。”
“她可留下什麼話或者什麼東西?”
阮炳才搖頭。
“應該是沒有的,我們日常接觸不到她,當時事發突然,她沒能留下隻字片語,也沒能剩下什麼東西。”
一個女奴,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的,的確不會有遺物。
“是誰殺了她?”
“她是自殺,許多人親眼見到她殺害大王和大王子,就算她當時不自殺,北戎人群情激憤之下,也會殺了她,手段或許更......”
“她已大仇得報,想來死去的時候並沒有怨氣。”江宛揉了揉眼睛,“你不必安慰我,倒是我該好好想想如何告訴霍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