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睜開雙眸,斥責道:“沈觀是妖,倘若犯案,我們才能捉拿歸案。若是逗留人間,我們的職責僅僅只是遣返妖界。”
水長老微微沉吟,撫須道:“老頭說得對。定律司百年名聲並不是靠官場獲得的,而是我們有案必查,有冤必清的寺規!”
火長老激動附和道:“沒錯!”
土長老則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金長老,何苦呢?”
木長老聞言唇角輕挑,但也沒說什麼。
金長老見眾人如此態度,嗔怪地瞪了木長老一眼,生氣的拂了拂袖道:“既然如此,老夫也無話可說!”
梵音纖長的睫羽微顫,將側臉隱入殿內燭影搖曳的暗處。她攏在廣袖中的手指蜷了蜷,再轉身時眼底已是一片澄明:“既已查證分明,勞煩掌門與五位長老將沈觀從通緝令中下掉,並還他一個清白。”
沈觀稍稍有些怔住,忽覺喉間泛起溫熱的澀意,半晌後,他朝著梵音微微一笑。
掌門眸色深深看了一眼沈觀,沉思了片刻朝著梵音道:“自然可以。那你身為定律司首席弟子也該回來了吧?”
“一切都聽掌門安排。”
梵音垂首應聲,面容未變,卻掩不住眸中躍動的碎光。五位長老交換著晦暗不明的眼神,終是化作數聲嘆息消散在穿堂風中。
掌門聞言微微一笑,五位長老依舊臉色各異。
沈觀突覺心頭一酸,踉蹌著後退半步。記憶裡漫天的血雨傾盆而下,族人支離破碎的面容在腦海中翻湧。他曾以為滔天恨意能填滿胸腔空洞,可當冤屈洗盡時,彷彿在這個時刻像是感受到了族人的心意,一股暖意從心髒開始散發,直至淚腺。
沈觀微微仰頭,像是為了剋制住自己此時湧現的情緒。
溫軟的柔荑忽然覆上他冰涼的手背,梵音指尖的暖意順著經絡蜿蜒而上,在他即將溺亡的剎那化作浮木。沈觀倉皇抬首,正撞進她映著萬千星子的眼眸。
“我先走了。”只見衣袂倏然捲起罡風,沈觀化作流光掠向殿外。
往日破案後受害人基本上都是痛哭流涕,那種痛哭一方面是自己所愛之人的離去的痛苦,一方面是真相大白的釋懷。
梵音望著那道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喉間泛起細密的疼。她見過太多沉冤昭雪後的嚎啕,卻從未見過有人連哭都這般隱忍剋制。
掌門看梵音與沈觀的來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中已明白了大半:“梵音,你且先去吧。關於沈觀一案和你回歸的事情,我們稍後便會公之於眾。”
梵音微微一笑,知道今天的談話算是已經結束,後退了一步,躬身行禮:“是!梵音先行告退。”
她隨後便追向沈觀,只見沈觀就在後山崖邊立著。後山罡風獵獵,沈觀立在斷崖邊的身影單薄如紙。梵音悄然而至,卻見他倏然轉身,帶著松雪氣息的懷抱將她裹入其中。
“音兒...”他將下頜抵在她肩窩,嗓音浸著潮濕的哽咽。那人褪去妖王戾氣的眉眼低垂,只剩下少年人的青澀。
梵音嘆了一口氣,心裡又軟了下去,低聲道:“你可還好?”
沈觀露出少年人自然流露的嬌羞道:“音兒,謝謝你。”
梵音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低聲道:“我只不過是兌現了我對你的承諾罷了。”
此時的沈觀眼睛亮亮的像小鹿,眉間掩不住的得意:“音兒也別忘了對我負責的承諾。”
梵音捶了沈觀一拳,表情極度的無奈道:“好好好,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