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暨的動作停頓了一秒,隨即臉色如常:“嗯,睡了一會。”
蔣望舒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去,她應了一聲,然後伸手去拿蔣暨手中的小袋子:“我幫你吧哥。”
蔣暨沒有拒絕,只是低聲道:“去拿個墊子過來坐,別坐地上。”
蔣望舒“哦”了一聲,起身去拿了兩個木椅子上的坐墊,放一個在蔣暨旁邊的地上,然後另外一個遞給他。
蔣暨接過,也跟著她一起墊在屁股下面。桌子不夠大,所以他們只能把大袋子放在地上,給牛肉丸分裝和抽真空。蔣望舒戴了一次性手套,負責把牛肉丸裝進真空袋子裡,蔣暨就負責給袋子抽真空。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幹著活,一個裝完遞給另一個,兩人之間有一種無言的默契。
從前這活蔣望舒也沒少做。蔣暨比她大四歲,在她讀高二的時候,蔣暨已經輟學五年了。那時候他就已經在一家牛肉粿條店做服務員,偶爾店裡冰箱放不下的時候,蔣暨就會帶會家裡裝。偶爾蔣望舒在家的時候也會幫著,所以還算熟悉。
蔣暨和店主的關系很好,店主甚至不吝嗇告訴他自家牛肉店的配方,還拍拍他的肩告訴他,以後有機會自己去開一家店,更賺錢。
然後蔣暨就開了一家自己的牛肉粿條店,在她離家的第二年。那時候蔣望舒已經很少打電話回來了,她也不清楚蔣暨到底什麼時候攢了那麼多錢,或者是找誰借了錢,竟然足以去開一家店。
知道這個訊息時是蔣暨給嶄新的店面拍了張照片發給她看。蔣望舒開啟照片時,她正在教室上課。
她一個人坐在教室最角落的地方,前面的同學用陌生的方言竊竊私語講著話,講臺上的老師跑了題,正滔滔不絕地講著人生的道理,在這樣陌生的環境裡,她收到了一千公裡外家人的簡訊,然後忍不住酸了眼睛。
照片上,一塊紅色的牌子掛在最上面,黃色的幾個大字寫著:月亮牛肉粿條。他沒有用“蔣記牛肉粿條”這樣在他們這裡最常見的名字,而是用她的名字做店名。蔣望舒大概懂得,那是因為蔣暨知道,他們兩個都不喜歡這個姓。如果可以選擇,誰都不想姓蔣。
店裡裝修簡略,幾張折疊木桌,幾把藍色的塑膠椅子,地磚是淺黃色的,牆壁刷得雪白,雖然簡略,但是店裡的光線很好,整個店面都很亮堂。蔣望舒看著看著,手指頭摩挲過那個大大的“月亮”,眼眶就忍不住熱了。
她想家了,可是她沒有勇氣回去。當時要報這個一千公裡外學校的人是她,現在說想回去的也是她,她怎麼有臉呢?
想著想著,蔣望舒的心裡又開始冒起了酸泡泡,心裡好像裝了一罐酸梅味的氣泡水,開了蓋,那酸澀的氣泡就爭著搶著咕嚕咕嚕冒出來,沖得她喉嚨口都有些幹澀。
她的動作停滯了一下,然後垂著頭接著動作,裝作不經意地說了一句:“我還沒吃過你做的牛肉粿條。”
蔣暨動作一頓,隨即語氣自然:“明天開店和我一塊過去,我做給你吃。”停頓一秒,他又開口,只不過語氣多了些調侃的意思:“不是說要去給我做小工?”
蔣望舒耳根一熱,她咕噥一句:“是啊。”然後就低下頭繼續裝著牛肉丸,剛剛心裡湧出來的酸澀情緒卻無聲無息地散了。
蔣暨看過去一眼,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裡,他的眼神變得柔軟無比,她更不知道他到底剋制得多麼辛苦,才忍住沒有摸摸她的腦袋,再重重抱抱她。
從她回來以後,他整個人才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蔣暨有時候覺得,蔣望舒就像是他身上的一部分,或者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她不在的時候,他總覺得整個人都變得空蕩蕩的,像是身體漏了風。只有她在身邊,哪怕他們兩人只是不說話在一起待著,他也覺得心是安的。
一大袋牛肉丸在他們兩個人的配合之下很快分完,蔣暨給最後一小袋牛肉丸抽好真空,然後把東西收拾好。
蔣望舒從地上起來,把墊子放回椅子原位,視線轉過客廳的角落時,她發現那個供臺不見了。
蔣望舒喉嚨口一澀,她停頓幾秒,轉頭輕聲問蔣暨:“那個呢?”
蔣暨看了一眼,語氣淡淡:“哦,搬到樓上放家裡面去了。沒必要一直在這放著。”
蔣望舒輕輕應了一聲,再抬頭時原本放著供臺的地方變得空蕩蕩,她的心似乎也變得輕鬆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