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京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翻看著手裡的這十幾張紙質票,便宜的貴的都有,基本票價是在二三百塊錢左右。
他越看越堅定自己心裡的想法,這些票是陳鋒的,陳鋒這六年去過北京嗎?
他抬眼,與陳鋒對視著,直到看到了陳鋒躲閃的目光,他才明白,陳鋒去北京找過他?
“這六年,”趙懷京數著車票,他一張一張數著,就知道了陳鋒往返的次數,他聲音帶著點顫抖,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你找過我?”
陳鋒攥緊了手心,他看著這些車票,沒有否認。
趙懷京不傻,陳鋒去北京還能找誰?
“去過幾次。”陳鋒說,他把車票裝進鐵盒裡好好收起來,看向趙懷京的目光裡帶著點溫情,“後兩年,我太忙了,就沒去了。”
也許是沖動,也許是些什麼感情。二十歲的陳鋒,是真的很想再見趙懷京一面,他這些年省了不少錢,都花在了車票上,去北京也不看什麼景點,去之前跟趙懷京初見的地方待上一陣兒,然後再去大學看看,不巧的是,因為輟學的原因,陳鋒對母校的感情很複雜,他沒去那個地方轉過,冥冥之中也許是天意,他也曾與趙懷京擦肩而過,也曾前腳離開那個地方,後腳趙懷京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現。
趙懷京心裡五味雜陳,他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值得陳鋒跑了那麼多年,西北離北京,一千四百多公裡,他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去的?又是怎麼樣回來的?
“幾次?”趙懷京自語,他沉默著,不知道陳鋒看見大學時期的自己心裡會有什麼想法,他會失望嗎?會覺得自己白白喜歡了一個混蛋這麼多年嗎?
“不遠嗎?找不到我的話,不會想放棄嗎?”趙懷京問,他真的好想聽陳鋒怎麼回答,他是怎麼在百忙之中抽出來這麼點時間,坐一天半的火車,來到一個不算熟悉的地方。
他曾經覺得北京太小了,北京所有地方他都逛遍了,不知道逛了多少圈,在趙懷京眼裡顯得這麼沒有意思,可是此刻,他覺得北京好大,好陌生,這麼多年,愣是沒讓他碰見陳鋒一面。
也許趙懷京不會記得陳鋒,也許他瞄了陳鋒一眼就過去也說不定,也許他跟陳鋒對視一眼也說不定,這對那時的他意義不大,那對陳鋒的意義呢?
“你會不會有一瞬間想過,不再找我了?”趙懷京說。
陳鋒也愣住了,這六年,他其實沒想過自己能跟趙懷京再見面,記得之前有人告訴他,人與人之間是講究緣分的,陳鋒想過,可能就是他跟趙懷京沒有這個緣分呢?可是,他還是止不住心思想去北京找他,那時候陳鋒二十出頭,他是會沖動的,他是會今晚有這個想法,明天就下定決心實施的。
“其實有想過。”陳鋒重新翻著這些個火車票,大部分火車票上面的字跡已經不清晰了,陳鋒不願欺騙趙懷京,“我想過不再找你,但是我從沒想過放棄,至少這六年沒想過。”
只是以後的事情也說不準,陳鋒把這個歸結於沖動,歸結於他還年輕,還有這個精力,可是十年後呢,十五年後呢,倘若十年後他還是沒能遇上趙懷京,等陳鋒不再年輕,他大概也會慢慢遺忘那一眼,等到照片上的人影徹底褪色,他大概也會慢慢忘記趙懷京的樣子。
“其實我每次去北京都想過,這是最後一次找你。”陳鋒有些無奈地笑了,他指著手裡這張車票,“0x年這趟車,我當時心想,這絕對是最後一次去,然後一直到0x年,我都告訴我自己這是最後一趟去北京。”
“其實與其說我是想找你,”陳鋒道:“不如說我是怕忘了你。”
陳鋒只有把這些路程、這些顛簸、這些苦、這些思念,化作具體的行動,才能記得清楚,記得清楚自己的心,記得清楚自己心裡的那個人。
其實陳鋒覺得那些日子不算苦,照顧爺爺和陳雙雙的同時,陳鋒唯一能放鬆下來的時候,就是看著那張照片,他看著趙懷京,才能短暫的從生活的重壓中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
陳鋒一筆筆記賬,算著還差多少錢買一張去北京的車票的時候,那段日子,他好像又重新有了一個目標,但是跟高中時候的考大學不一樣、跟大學時候的期盼未來,帶爺爺和陳雙雙過上好日子也不一樣。
說來慚愧,他的目標竟然只是去北京。
“你為什麼不放棄呢?”趙懷京聲音帶著點哽咽,他無法想象陳鋒這些年是怎麼度過的,他想不到,他知道思念一個人是苦的,可是他不知道會這麼苦,他覺得,他不值得陳鋒過的這麼苦,他這樣的人,不值得陳鋒過的那麼苦。
“這兒離北京一千四百多公裡,往返一趟快三千公裡,要費多少時間、多少精力,為什麼要因為一眼搭上自己的六年,你放棄也是可以的啊!”
他已經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他明白,這六年他與陳鋒唯一的聯系就是陳鋒單方面的思念,只要陳鋒放棄,他就與陳鋒再無關系。
這段感情,不是趙懷京跟陳鋒建立起來的,是陳鋒自己建立起來的。
陳鋒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趙懷京的眼角,他頭一次在趙懷京臉上看見過這種神情,他知道,趙懷京是在心疼他。
“趙懷京,這些年,我放棄了很多東西,有主動放棄的、也有被動放棄的,”陳鋒回想自己的這二十多年人生經歷,好多事情是自己無能為力,他看著眼前的人繼續道,“但這個,唯獨這個,我不想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