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白大褂的男生停下腳步,順手把藥瓶換到另一個掛鈎上,沉聲叮囑男孩。
他的同伴頂著一頭卷發,單手插兜,嬉笑著附和。
走廊牆面潔淨的瓷磚倒映出他們的身影,修長模糊,卻足夠賞心悅目。
有捧花來探病的姑娘小聲跟同伴驚嘆著,偷偷摸出手機拍照。
卻不防偷拍的物件掀眉望來,眸光清冷無波。
池雪分明什麼也沒做,卻驟然心虛垂眼,推著掃床車回去交差。
幾分鐘後,她剛回到換藥室門口,便聽到有孩子扯著嗓子哭鬧。
這個小朋友是前幾天夜裡入院的2床病號,名叫薛子軒,剛滿三歲。
父母帶他乘高鐵回家,前座的乘客突然調低座椅,放在小桌板上的保溫杯沒有蓋好,滾燙的熱水盡數澆在小男孩腿上。
幸虧臨時處理得當,只是淺二度燒傷,創面鮮紅濕潤,未累及較深肌層,預後效果較好。
換藥室內,主治醫師何醫生將換藥車推到牆邊,整理東西。
孩子媽媽抱著哭鬧的小朋友輕撫,孩子爸爸在一旁掂了輛玩具小車轉移著兒子注意力。
“這兩天液體輸的差不多了,還燒麼?”何醫生取了個新口罩戴上問薛子軒媽媽,又轉頭對池雪道,“同學,拿套碗剪,再要瓶碘伏。”
孩子的媽媽低聲回答什麼,池雪沒聽清。她先將換藥室的門關好,在登記本上登記完資訊,然後掏出鑰匙從無菌櫃裡取出需要的東西。
何醫生遵循無菌原則把換藥包開啟,取出一個換藥碗和剪刀鑷子等物,把大瓶的碘伏倒入換藥碗裡一些,又原路把剩餘的東西包好,將紗布繃帶一應備齊,才戴上橡膠手套,準備換藥。
池雪適時地把套好垃圾袋的醫療垃圾桶挪到病人腳邊放好。
小家夥一看這陣勢,哪還有不明白的,立刻狂風暴雨似的嚎啕大哭,伸手朝向他爸爸,央求著要走。
“子軒,堅強點,咱們是男子漢,一會兒爸爸帶你去買好吃的!”孩子爸爸努力笑著鼓勵兒子。
這邊何醫生已俯下身,將子軒腳上外層的彈力繃帶摘掉,露出一圈圈纏繞的白色紗布繃帶,然後用剪刀剪掉捆綁的繩結,再將紗布一層層解開,扔進醫療垃圾桶裡。
開始幾層還好說,但越貼近面板的幾圈綁帶因為粘有滲出液,紗布幾乎和皮肉長在了一起,稍一用力就會帶起泛白的面板。
那種感覺大概就像是把新長好的嫩皮一點點揭掉。
小男孩兒早已哭得滿頭大汗,掙紮著用小胳膊使勁兒摟著媽媽的脖子,搖頭用嘶啞的嗓音喊著“媽媽,媽媽”。
這種場景對家長來講也是種難言的折磨。
子軒的媽媽摟著兒子,不停拍著他的背,“沒事了,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兒子不哭......”
可說著說著她自己也紅了眼眶。
何醫生停下與紗布的奮戰,從換藥車上取來碘伏,慢慢倒在小子軒的腳上,用碘伏一點點浸潤紗布。
然後拿起鑷子,一點點去揭紗布,挑不起來的地方就再加些碘伏潤濕。
這樣煎熬的過程大概持續了快十分鐘。
醫療垃圾桶裡的汙染紗布快要溢位來時,池雪也戴上手套,準備更換個垃圾袋,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
她摘掉一隻手套,前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人看到她,靜了一瞬,才開口:“何醫生在麼?”
池雪這兩天才逐漸淡忘夢境中的細節,此時徒然與主人公近距離接觸,只覺呼吸猛得一窒。
她下意識退後一步,扭頭避開他的目光,望向屋內,“......在裡面換藥。”
正在這時,屋內的何醫生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是摟著媽媽脖子哭喊的小子軒突然劇烈掙紮起來,他胡亂蹬著腳,撕心裂肺地嚷著要走,差點踢到何醫生握著的剪刀上。
子軒媽媽則摟著兒子哽咽地哭出了聲。
何醫生拿著拆了一半的紗布,焦急地告誡,“小心腳,別讓他亂踢!”
池雪眼看小男孩剛塗抹上的碘液隨著他左右踢騰的動作向四周飛濺,暴露的空氣中的創面鮮紅一片,趕忙上前想去按住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