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時有其他實習生擼起袖子來幫忙,她也許只會滿懷感激地道謝,然後認真仔細地付諸行動。
但是物件換成他後,不知為何反而顧慮重重。
“你還有十四分二十秒。”清淡冷勁的嗓音響起。
池雪抿了抿唇瓣,起身取出全新的輸液針,替換在輸液管上,進行準備工作。
陳妄書身形挺括,肩膀平直,腕骨突出的手掌隨意搭在墊枕上。
他的血管比10床那位大叔的更為優越,因為膚色偏白,淡青色脈絡的軌跡愈發明晰連貫,像纏繞在峭壁上的藤蔓,用指腹按壓能感受到蓬勃的力量感。
池雪捆綁止血帶時動作一滯,忽而想起諮詢楊柳老師時獲得的經驗。
看起來鼓脹的血管施針時反而會意外滑動,因此止血帶不能系得太緊。
她動作謹慎地調節少許,握住他的掌心時略有恍神,又即刻清除雜念,仔細把握進針角度。
明明和用在自己身上的方法如出一轍,針頭處卻沒有任何回血跡象。
池雪垂頭喪氣,“要不......還是算了吧。”
“你現在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他眼皮不抬,語氣平靜彷彿置身事外,“拔針,再來。”
“如果沒回血,也不鼓針,那很有可能是針頭貼在血管壁上了。”
電光火石間,池雪腦海中閃過楊柳老師的話。
“等一下!”
她睜大眼睛,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針柄撥動一百八十度。
透明的塑膠管中瞬間溢位充盈的紅。
她翻過了一座壓著自己的山,欣喜抬眼,想和在場的另一個人分享此時的心情。
陳妄書視線和她在半空中相接,眼底浮動些很淺淡的笑痕,“幹得不錯,小護士。”
幾天後,天氣轉涼,下班時的天光早已陷入昏昩。
馬路上繁華的車流如璀璨的星河,交替閃爍。
池雪在醫院門口的保安亭和譚薇道別,從帆布包中摸出手機,步幅鬆散地往公交站走。
她最近全心撲在實習操作上,經常一整天顧不上看手機,到了晚上總會積攢一連串訊息。
母親許曉也許自覺失言,上次通話後就把池雪的微信從黑名單中解放出來,隔兩日便會發幾條微信。
許曉:【吃晚飯了嗎?最近溫差大,晚上睡覺不要整夜開著空調,多開窗透氣。】
許曉:【我給你買了幾套真題,快遞剛發出去,下班多看看書,在醫院要多學多問,別成天整那些有的沒的不靠譜,聽說淮醫這邊明天初有招聘計劃,我已經找人打聽過了,等你回來一切都辦好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池雪從來沒懷疑過母親對她的愛。
小時候她身體不好,經常感冒發燒,有時一個月能往醫院跑三趟。
後來許曉不知從哪裡聽說一個偏方,認了老家院中的一株槐樹做義父,還立牌上供,被鄰裡恥笑也絲毫不介意。
但許曉也同樣給過女兒帶來許多無知無覺的傷害。
例如會因為她放學沒有按照常規的路線回家,讓她跪在家門口頂著書包認錯......
久未回應,手機螢幕的光源慢慢熄滅。
“我天,好可愛的柯基!”兩個穿著校服的高中生從身旁路過,嘰嘰喳喳議論。
池雪被吸引注意,在幾步之外的路邊看到一輛打著雙閃的黑色越野車,副駕駛窗邊趴著一隻毛絨絨的胖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