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見時聽到宋老太太呼喚而推測出的cheng,和陳妄書沒有任何關聯,而是取自他父親的“程”。
胸腔內不來由滾過晦澀的酸楚,她吸了口氣,指尖虛點向某個相框,“這是在你父母婚禮上拍的嗎?”
陳妄書“嗯”了聲。
照片中女子穿著簡約的魚尾白紗,和身旁的俊秀青年挽手而立,笑靨如花。
在這對新人身旁,池雪也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宋老太太,她穿著剪裁得體的旗袍,身旁站著個器宇軒昂的男人,兩人胸前各戴只紅色絨線胸花——是池雪曾經幫忙修補過的那對。
“這是你祖父?”她驚訝地問,隨即,口吻變得小心翼翼,“那他現在......”
“他人在北城,身體還算硬朗。”陳妄書語氣中沒什麼情緒,似乎不想多提。
等照片看的差不多,可以聊的話題似乎也說盡了。
陳妄書翻開實木櫃上的一個收納盒,停頓數秒,突然問:“想試試沖洗照片麼?”
池雪沒有拒絕。
她只是缺少停留下來的理由,並非真的想走。
陳妄書拿起膠卷帶她來到暗房。
這裡為了保證不漏光,窗戶是封死的,安裝有通風系統,左右分為幹濕兩區。
沖洗區牆面的固定架上整齊擺列著標簽為“顯影”、“停顯”、“定影” 的白色兩杯,攪拌棒,未開封的藥水,手套等,下方是長約兩米寬約一米的不鏽鋼水槽,水槽內安裝有水龍頭,恆溫器過濾器,還有幾個顏色、標簽各不相同的顯影盆。
“沖洗膠片用到的藥水有毒性,”陳妄書從櫃子裡拿出一盒型號較小的手套遞給她,然後伸手去架子上準備其他的,“你先把這個戴上。”
“好。”池雪伸手接過東西,目光不自覺遊移。
他今天穿了件圓領的白色棉t,因為在電腦前忙碌過一陣,鼻樑上的金邊眼鏡忘了摘,仰頭時喉結淩厲,脖頸的血管線條若隱若現,有種說不上來的性感,狠狠踩在了她的性.癖上。
池雪偷偷甩頭讓自己清醒,撇開視線,認真拆開包裝盒。
“整個沖洗步驟,只有顯影和定影兩步需要用到藥水,”他安靜等她收拾妥當,把藥水和量杯放到她手邊,仔細講解,“定影液可以重複使用,直到失效,顯影液卻需要在使用時配比,一般濃縮液和水的比例大概1:8左右,你來試試。”
作為攝影小白,池雪對所有一切都是陌生,一竅不通的。
但陳妄書說讓她試,便真的不再插手,只在必要時提醒她步驟,完全不破壞她的體驗感。
池雪配好藥液,倒入水槽中的顯影盆內,然後按照他說的,關閉其他照明燈,開啟安全燈。
霎時間,漆黑的暗室內只有環繞在操作臺前的深紅色燈帶幽幽閃爍,有種靜謐的氛圍感。
陳妄書站在水槽前,幫她拆開膠卷,教她在流水下沖洗膠片上的灰塵,“膠捲上的鹵化銀曝光後會生成潛影,潛影經過顯影、停影、定影後會變成可以看到的影像,也就是常說的底片,底片再經過放大沖印,就可以得到照片。”
他向來言簡意賅,除了講題外池雪第一次聽他講這麼多。
清淡平和的聲線,語速不快不慢,讓人覺得只是聽他說話就是種享受。
池雪以前不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在數碼時代依舊沉迷膠片。
當她用鑷子翻動著顯影液中的膠卷,看著漆黑的膠片上一點點顯出影像,像只無形的手緩慢繪製出當時的畫面,她不由感嘆,“這個過程確實很令人著迷,難怪你父親會喜歡。”
她的眉眼被光影暈上幾分綺麗,陳妄書安靜注視著,“嗯”了一下作為回應,
“能夠堅定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並一直堅持,很難得。”池雪臉上浮現些羨慕和迷茫,昏昩的環境催生出她更多傾訴的勇氣,“你為什麼選擇學醫,是家裡支援的嗎?”
醫生在外人聽起來高薪體面,但其中艱難辛苦只有自己知道,醫學生們都流傳著“勸人學醫,天打雷劈”的俗語。
陳妄書出身於優渥的環境,按道理講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不是,”他看眼計時器,提醒她把停影過的膠卷放進定影盤中,“我母親雖然一直想做外科醫生,但學的是護理專業,她和我父親是偶然在醫院認識的,兩人感情升溫,但遭到了祖父的反對,後來出了一些事情......我選擇學醫,他並不不支援的。”
“所以你祖父是因為這個才離開陵市,去的北城嗎?”池雪小聲問。
“跟這個無關,”陳妄書垂下眼簾,遮住更多複雜的情緒,“時間到了,把膠卷掛在這裡瀝幹就好。” 注意到她似乎有些後悔失言,他停了一瞬,聲音放輕,“下次再告訴你。”
底片晾好,裝進收納袋中,可以整版或者單張放大,沖洗到相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