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
自文帝駕崩聖帝即位,已二十二載有餘。
帝啟二十二年冬,鎮守幷州虎狼山的驃騎大將軍白崇禧回上京述職,(神州之聖都,位天耀星之上,故謂上京)同時帶回來一個震驚朝野的訊息——燕山盜將與西涼軍機院組建攻守同盟。
這同時傳達出了兩個訊息:其一,這兩個雄霸一方的勢力眉來眼去已久,結盟必然不是臨時起意;其二,朝廷的實力越來越強,逼得他們必須結盟自保。形式蒸蒸日上,是個良好兆頭。也有人認為,這兩個勢力結盟,必然在醞釀驚天大圖謀,不能不防。
當然,這些事情都與前花魁現彩雲坊坊主裴薇沒有半點關係。她早年的經歷讓她對金銀之物分外重視,而每日裡流金徜銀的彩雲坊就是她的命。當然,她的命現在已不止彩雲坊,還有一個眼看著就要三十歲還不肯嫁人的妹妹。
現在,姐妹兩個又因為這個事情吵得不可開交。
“要嫁你嫁,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裴翠一身素衣打扮,雖已年二十八,看著仍與十七八的少女無二,一雙黑眸猶如星辰點綴,卻有著太多的冷淡。其形筆立,充滿矯健,顯見有不俗的身手。
“你以為你多大了?你以為你還是個小女孩?你知不知道女人一旦過了三十歲意味著什麼?你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裴薇重重放下眉筆,脾氣也上來了。
“我自然已不是小女孩了,我自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裴翠冷冷道,“我也沒有想要氣你,只不過我自己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嫁不嫁人,嫁給誰,要由我自己決定。”
“你決定,你倒是給老孃帶個姑爺回來啊!”裴薇怒道。
“沒遇見合適的。”裴翠道。
裴薇氣得直想打人,但她又打不過寶貝妹妹,叫打手又捨不得,只得恨恨跺腳,“你這孩子,當初就該把你餓死街頭,省得我這把年紀還要替你東奔西走,你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
裴翠冷冷道:“你病死了爹,不然也輪不到你操心。”
裴薇一下子臉色鐵青:“你閉嘴!”
裴翠閉上了嘴,只是神情還是冷冷的。當初來京,父女倆貧病交加,不意遇到了裴薇,這才活了下來。父女兩個當初離開家,就是不想給已嫁為人妾的裴薇添負擔,誰知裴薇卻以為自己被拋棄,悲憤欲絕去尋死,卻被強盜救下,賣來了上京彩雲坊。
裴薇心存怨懟,雖然施了救濟,卻不肯帶父就醫,致其病死。此後她雖然後悔,卻從來不肯表現出來。姐妹倆的關係因此一直很僵。
裴薇越想越氣,越氣越難忍,指著門外尖叫道:“你滾出去。”
“哼。”裴翠立刻就走。
街上飄著零星的雪,天地一片茫茫。她信步地走,思緒則如脫韁的馬。她知道姐姐是為自己好,可心底深處總覺得自己是不能夠嫁人的,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個身影揮之不去,那是隻有睡夢中才能清晰的容貌,可惜醒來便只剩下一簾幽意。
裴翠突然聽到一個車轍聲,原來是街的對面緩緩駛來一輛馬車,從她身邊經過,停在對面的一個氣派的府邸面前。她心有所感,轉身看去,只見車上下來一個黑鬚長髯、威武不凡的將軍,從周圍人的議論聲中,她知道此人正是赫赫有名的驃騎大將軍白崇禧。
她看著那氣派高闊的門匾上鐵畫銀鉤書就的“白將軍府”四個字,神情微微地恍惚起來。她苦苦地思索著,那個突然閃現的重要的名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你們是不是餓了?
——喏,這可好吃了,你快趁熱吃。
——你阿爹為什麼一直抖,他是不是病了?
——你放心,我替你阿爹找了郎中。我娘說病了就要找郎中。
裴翠回過神來時,已淚流滿面。她突然抓住一個行人,激動卻又冷冷地逼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