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之後的後遺症是,我左耳失聰了。
我調養了很久很久,我母親也照顧了我很久很久,因為沒有錢,我們母子被人從出租房裡趕了出來。
母親只能帶著我住到了郊外一座荒廢的寺廟裡,每天吃野菜樹皮果腹。
她好像再也沒有提及過找父親的事情,等我徹底好了之後,又開始去找活做了。
因為不識字,只能做苦力的活兒,那時候一些工廠招女工,都要識字的,我母親是進不去的,只能去碼頭做苦力活,把頭髮紮起來帶上男人的帽子,像男人一樣,才碼頭上扛活。
更或者,拿著一副擔子在街上找活,一些富家太太小姐們出來買東西,擰不動的時候就會找挑夫,運氣好的話,還能得到一些消費。
但這樣的活兒並不多,大多時候都是一些搬運的重活兒,我母親都一一的扛了下來。
那個年代,正鬧著饑荒,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掙錢也就更難了。
我也學著出去找活做,給人擦皮鞋,賣報紙等等,至少能為我母親分擔一些生活的壓力。
我們艱難的在這個城市生存著,可我的父親不一樣,他照樣過的風生水起。
不過那時候文,革,打倒資本主義的運動正在全國蔓延,農民翻身做主人的時候,君達華不得不收斂一些,把自己的工廠都關閉了,人也不時常出現了。
我母親也徹底的失去了君達華的訊息。
而我,將我母親那份珍藏起來的報紙找了出來,將那上面的人,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記在了心裡,我只想著有一天我能在街上遇到,我能和他相認,我能回到家,不再是那個沒有爹而流落街頭的孩子。
或許是這樣的想法有了作用,有一天我正在給人擦皮鞋,我見到了的父親。
我當時都舉得很奇妙,我居然第一眼就能認得出來我的父親,哪怕報紙上的他是模糊的,可是我見到他,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可他並不認得我,在我擦了皮鞋之後,丟了一毛錢給我,我拿著那錢叫了他,“爹。”
他非常驚訝,“孩子,你認錯人了吧?”
我猛搖頭,堅定的說道,“你就是我爹。”
那一年,我十三歲,我母親已經快四十了,而君達華才三十多,正值壯年的時候。
他穿得很整齊,跟我這種衣衫襤褸的人是不可能聯絡在一起的,他只是摸了摸我的頭說道,“孩子,不要走捷徑啊,好好工作才是。”
我當時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許多年後才明白。
那句所謂的不要走捷徑是他在羞辱我,他以為我是看他有錢,才認他做爹。
在我還沒來得及多說的時候,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拿著糖人小跑著過來叫他,“爹,我想要那個玩具。”
他口中的爹,是君達華。
他穿著小西裝,揹帶褲,十分的可愛。
他手中拿著孫悟空的糖人,和他的表情一樣神氣。
那是一種怎樣的對比呢?我想象不出來,可我始終記得那個畫面,以至於後來很多次午夜夢迴,都清楚的記得當時我的表情。
君達華帶著君倫走了,留下我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和剛剛君倫丟下的孫悟空糖人發呆。
後來我回來,我跟我母親說起這件事情,我說我見到了我的父親。
我母親是很震驚的,再三詢問我,等到確定我真的看到之後,她再一次不死心的帶我去見我的父親。
我們在碰到君達華的那個路口等了大半個月,才總算碰到了他。
那一次他是一個人,我們也順利的接近了他,他看到我,看到我母親,非常的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