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窄小的屋子裡面,熱氣騰騰,灶臺上面的鍋碗瓢盆裡,散發出來的濃濃肉香味道,令人饞涎欲滴。這些都是原汁原味的綠色食品,大伯父回來一次不容易,兄弟倆都多少年沒見面了,這次回來聚聚,下一次指不定又是哪一天,作為弟弟,管自己日子過得怎樣,曉紅媽豬肉和鯉魚都準備得非常充足,為了讓他們嚐鮮,還特意殺了一個顏色鮮豔的大公雞還招待他們,也是理所當然的。
屋子裡面,已經擠滿了親朋好友。不管人品啥樣,曉紅的大伯畢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他們也不能亂了禮節。待他們一家人走進門來的時候,大家都各自分站兩旁,像檢閱一樣,都變得嚴肅起來。這個時候,大家都不知所措地望著他們,不知道怎樣和他們打招呼才好。
大伯母尷尬地從他們身邊穿過,不免有些緊張。但是她還是故作鎮定邁進了裡屋。她站在裡屋中間,面對那條炕沿,她正在猶豫是坐還是不坐的時候,曉紅的堂嬸,也就是麗陽的媽媽,推門走了進來,她剛要開口說話,就聽門外有人說話:“大哥大嫂你們回來了!”正在燒飯的曉紅媽,見大哥大嫂走進門來,她馬上解掉身上的圍裙,她擦乾淨了兩手,一腳踏出廚房,立刻笑臉相向。
屋子裡面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融洽起來。曉紅媽脫鞋上炕,她抬手開啟被閣子,從裡面取出兩條幹淨的被子來。然後把被子鋪在熱乎乎的炕頭上,笑著對曉紅的大伯母說:“大嫂,這一路上坐車也挺累的,快點兒坐到炕頭上暖和暖和吧!”她這人也夠實惠,她見曉紅媽鋪好了被子,就迫不及待地脫掉身上的貂皮大衣後,一點兒也沒客氣,她一邊招呼女兒,一邊爬到了炕上。
她上炕之後,一屁股坐在上面,才發現曉紅的奶奶還站在地上和大伯父說話,她想要站起來說句話,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她見插不上嘴,順勢又坐了下來。她這種不把老人放在眼裡的行為,讓曉紅媽感到非常的差異。她心裡嘀咕著:她怎麼能這樣呢?好歹她也是大城市裡見過世面的女人,可是她連聲起碼的招呼都沒有,她這樣做是不是有悖常理呢?
在他們的眼裡,可能農村人層次低,沒什麼文化,都非常俗氣,那也未見得你也有多麼尊貴。這種場合,也來擺譜,可能是她來錯地方了。大哥大嫂的形象,立刻在曉紅媽的心裡大打折扣。
於是, 曉紅媽看了看嬸子,又看了看大伯父,急忙說道:“廚房裡還有幾個菜沒做,你們先坐著,我去炒菜了!”說完,她轉身走了出去。
“我也去給你幫忙!”嬸子見曉紅媽趁機走了出去,她也隨聲附和地跟了出去。奶奶見大伯母沒有跟自己說話,悄悄地走了出去,然後悶不做聲地蹲在灶臺前,默默地往裡面添了一把柴草,便低頭不語了。爺爺在西院掃雪,剛才,院子裡面發生的一切,他全然不知。他掃完雪後,就扛著掃把走了回來,當他走到門口看到地上的車轍痕跡時,知道兒子已經進屋了,他在院外徘徊了一會兒,才蹣跚著走進院裡。他見屋子裡的女人們都在忙著做飯,他又邁出房門掃雪去了。
現在屋子裡面就剩他們一家三口,他們面面相覷了半天,誰也沒有說話。看來,大伯母真是累了,她上炕之後,索性把手伸進被裡面,把頭一歪,就像新婚的小媳婦坐福一樣,在屋外眾目斜視之下,旁若無人地躺了下來,看來,她真把自己當成娘娘了,走到哪裡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態。她女兒見她躺在被子上面,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資本,她竟然坐得那樣的安穩,連聲奶奶都沒有叫,也挨著她的媽媽躺了下來……
大伯父從屋子裡面走了出來,他見孫國棟正在院子裡的水井旁邊汲水,就走過來問道:“國棟,今年的收成怎樣?如果種地有什麼困難的話,你儘管說出來,我來替你想想辦法。”
“今年雨水調和,又是自老山,加上菜地的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收成還算不錯!”孫國棟說著,把柳罐斗子裡面的井水,倒進了水桶裡面,然後,又把柳罐搖到了井口裡面。以前,他常年到村中的老井那邊挑水,現在條件好了,他就在自己家的院子裡打了一眼小水井,無需走出院子,就能吃上井水。這樣不光吃水方便,給園子澆菜也方便。
“那就好!那就好!我這常年都在外面忙,兩位老人住在這裡,你就多費心了!”什麼費心,這都是藉口,一樣都是兒子,你就再忙的話這信不寫一封,連個電話都沒有,誰也說不過去。還跑到家裡來演劉備摔孩子叼買人心的把戲,你把我這個兄弟當成啥人了。這話也不應該我說,唸了那麼多年的書,走了那麼多個城市,家裡也養了幾個孩子,他連這點兒人情世故都不懂,跟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話可談。孫國棟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若不是怕老爸老媽身體不好,他今天絕對不能容忍他們兩口子,在家裡來作威作福。
因此,孫國棟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他繼續搖著轆轤把,慢慢往上汲水。
曉紅的大伯父還要問話,院門執拗一聲,曉紅的姐姐和姑姑頂風冒雪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姐姐看見伯父站在院子裡和爸爸說話,她把臉扭到旁邊,好像心裡很不高興。
姑姑走上前來:“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招呼一聲!要知道你們回來,我們就搭順風車多好,我倆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趕上最後一班車。要是再晚一會兒,恐怕就回不來了!”姑姑不停地埋怨著,伸手就去開房門。
大家進屋不久,曉紅的小姑姑,也抱著孩子急匆匆地來到了家裡。大家七嘴八舌地互相問候,屋子裡面可就熱鬧了。睡紅眼睛的大伯母聽見說話的聲音,她急忙從被子上面爬起來,她一把抱過小姑姑懷中的孩子,也大一聲小一聲地笑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南北大炕放了兩張桌子,在南炕的桌上旁邊,爺爺奶奶坐在正位上,曉紅的伯父和爸爸分坐兩旁,接下來就是伯母,媽媽,還有堂叔堂嬸,大姑姑和小姑姑,至於晚輩們,都坐在北炕的方桌旁邊,大家團團圍坐,屋子裡面好不熱鬧。
席間,伯父和伯母在觥籌交錯中,不停地和大家推杯換盞,可他們喝到肚子裡面的酒水,全都是爸爸和媽媽的汗水,如果他們不來家裡過年的話,這些酒喜宴菜,將是他們全家大半年的收入啊。孫曉紅偷偷地瞄著伯父和伯母,見他們假得不能再假的面孔時,她心中升起了一股厭惡之情。
感情他們不是回來過年的,好像是故意回來掃蕩似的。這樣的親戚有跟沒有,有多大的區別。
“媽,伯父家裡那麼有錢,怎麼會空著手回來看爺爺奶奶呀,他們也不怕爺爺奶奶生氣嗎?”晚飯後,人各自散開,一屋子的人都在陪伯父一家三口聊天,曉紅來到廚房裡,她一邊幫媽媽洗碗,一邊生氣地問。
“大人的事兒,小孩子不要跟著摻和!他們在家裡也呆不了幾天,過了大年夜,他們就回去了,聽媽的話,咱們啥都別說,不就是吃幾頓飯嗎,我和你爸好裡好面都招待了,就讓他們好裡好面地走吧!”曉紅媽小聲地說著,她斜著眼睛,朝裡屋瞄了一眼,又朝曉紅擺了擺手,裝做滿不在乎的樣子,示意曉紅不要多說一句話。
“媽,你看!這一大屋子的人都在咱家白吃白喝,就咱們家裡這條件,哪供得起呀!他們都這樣,這明擺著是欺負人嗎?他們走了,咱們家怎麼辦呢?”曉紅攥著小手,朝裡屋望了一眼,她剛要開口說話,突然看見堂嬸把嘴巴湊到伯母的耳朵邊,嘀嘀咕咕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們都說了些什麼?待堂嬸說完後,突然發現曉紅正盯著她看,臉一紅,把頭轉到了一邊。
“她們到底是看人下菜碟,媽,你不用低聲下氣地伺候她們,她們一定是在背後說你的壞話呢。你這好心都被當成驢肝肺了,你看他們家一個一個的,都那麼勢利,那麼嫌貧愛富,你跟我爸伺候得再好,他們沒有爺爺奶奶,也不把你們放在眼裡,一群白眼狼!”
“我的小姑奶奶,你能不能小點兒聲說話。這樣是讓他們聽見了,你大娘還不得鬧翻天呢!這孩子,你可別再添亂了,他們是啥人,我和你爸都清楚,這不也是為了哄你爺爺奶奶高興嗎?我看他們回來過年也就這一次了,還能指望有什麼以後啊!”這種人,除了自私還是自私。其實,媽媽早都把他們一碗水看到底了,只不過是不想當著大家的面說清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