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知道回來呀?我以為你結了婚,就把我們給忘了呢,想得美!你不是挺犟的嗎?有能耐你別住你四嬸家的房子啊!”孫曉紅悶悶不樂地走了進來,她手裡的東西,還沒等放下,猛然聽見一陣刺耳的叫罵聲,從四嬸的炕沿邊上傳了過來,心說不好,一場空前絕後的虐女事件,馬上就要在眼前發生。別看她已經搬了出來,這頓惡罵,她是躲不過去了。
不用問,這熟悉的詛咒聲,也就是自己的親媽才能說得出口。孫曉紅愕然了。難怪她剛才沒看見她,原來她早就坐在四嬸的炕頭上,已經氣勢洶洶地在等著自己了。
她進門一看,發現任浩軒沒有在屋裡,她懸著的一顆心悄悄地落在了肚子裡面,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裡暗暗叫苦,她這一整天,除了坐車,見到的人可真是不少,每個人都讓她的心情變得無比沉重。此時再聽到這樣的奚落聲,頓時語塞,她知道老媽對她有想法,就硬著頭皮放下手裡的東西。她沒有開燈,聽著歇斯底里的叫罵聲,她坐在漆黑的屋子裡面,屏住了呼吸。
“你生這麼大的氣幹嘛?總之,她還是個孩子,你就不要再難為她了!你這個當媽的不擔量她,誰能擔量她?”四嬸見曉紅不依不饒地數落個沒完,走上前來,不停地勸她。
“誰說不是呢?我就是幫她擔量得太多了,才把她擔量成這樣。曉紅,你給我聽好了,不是我嚇唬你,你現在班也上了,婚也結了,既然你這麼不聽話,咱倆也應該算算賬了。養個小貓小狗,見了面還知道搖搖尾巴呢。你可倒好,我把你養這麼大,不圖吃不圖喝,連個順氣都不給我,咱先不說別的,我和你爸培養你這麼多年,你現在翅膀硬了,做事也有主見了,是不是也應該給我們兩個老掉牙的人來個說法啊?”聽著她的話,孫曉紅都能想象出媽媽臉上的表情,有多麼暴戾。
媽媽的話,幾乎不容她反駁,字字都像利刺一樣,嗖嗖地向她扎來,不把她紮成千瘡百孔,也得不他刺得遍體鱗傷,她怎麼能受得了呢!親兄弟,明算賬,何況父母。看來今天晚上,媽媽是來找她算賬的啊。可現在自己什麼都沒有,她握著空空如也的雙手,總不能拿命來償還吧。孫曉紅聽著聽著,她不再淡定了。
“不是當媽的心狠,你也讓人太寒心了。你說你從小到大,都為家裡做了什麼。為了讓你在學校裡面安心讀書,家裡啥活都不讓你幹。你奶奶都那麼大歲數了,在我們忙的時候還知道心疼我,給我做口飯吃呢!可你呢,這麼多年來,書倒是沒少念,可人卻越來越傻,跟你說啥好話,都跟耳旁風,也不知道你在跟誰較勁。我是你媽,我能坑你嗎?可你就是不聽,這回好,被人家給欺負回來了吧?”
曉紅媽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她見曉紅還是沒有吭聲,更加氣憤,她把聲音抬得更高:“你現在咋不說話了呢?我是不是說到你的痛處了吧!以前我就跟你說,任浩軒他爸他媽靠不住,你偏就不信,現在知道難受了吧?我看這天底下,除了衚衕口老王家的瘋子,就數你最傻了。現在才哪到哪,以後有你遭罪的那一天。”
媽媽的話,越來越難聽,孫曉紅渾身顫抖,頓感頭重腳輕,她下意識地用手扶著炕沿,屏住了呼吸。一種徹骨的絕望,讓她倍感頭疼。
她已經無話可說。說來說去,還是自己不爭氣。如果……
這世界上最悲催的想法就是如果。她不想讓媽媽說她沒有良心,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想走出門去。只聽“咕咚”一聲,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一股鹹腥的味道從頭頂上,淌進了她的嘴裡。她不聲不想地用手輕輕一抹,感覺粘粘的,是血……
四嬸聽見暖閣裡有摔倒的聲音,她急忙走過來,拉開電燈,她嚇了一跳。孫曉紅正閉著眼睛,趴在地上,大聲喊了起來:“二嫂,你可別吵吵了,快點兒過來看看吧,曉紅摔倒了,頭上摔出了血。這孩子,咋這麼不加小心呢!”四嬸彎下腰,將孫曉紅扶了起來。
“四嬸,我沒事兒,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能站起來!”孫曉紅張了張嘴唇,怯懦地說道。她的心已經傷到了極處,其餘只剩麻木。她用手捂著腦袋,掙扎著站了起來,又是一陣頭暈,她把頭一歪,又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她現在這樣,都是自找的,也沒有人強迫她這麼做。我還沒怎麼著呢,她就這樣,以後能借她什麼力!養了一輩子孩子,到頭來養了一個白眼狼。”曉紅媽以為曉紅是裝出來的,依舊喋喋不休地說著。她見曉紅坐在地上半天沒吭聲,也有點兒害怕了。她想過來看看,轉念一想,剛才自己已經把話說得絕情絕義的,現在若是再把心軟下來,豈不是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這樣的面子她可丟不得。既然話說出去已經收不回來了,又何必在屋子受罪呢,眼不見心不淨,她抬腿就走了出去。
“二嫂,曉紅摔成這樣,你咋還走了呢。”沒想到她這麼無情,四嬸追出門外,都沒把她喊回來,看來,這次,她真的是太傷心了。
“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既然她沒有我這個媽,我還管她幹啥!”曉紅媽摔門而去,曉紅的心算是徹底涼透了。
四嬸把曉紅扶到她的裡屋後,然後翻箱倒櫃地找了半天,終於在犄角旮旯裡面找了一瓶雲南白藥。她用反毒水洗淨她頭上的傷口,把藥面敷在了上面。血,止住了。可心裡的傷口裡,還在汩汩往外面流血。她把手放在頭頂上,一種疼痛的感覺,頓時席捲了全身的每一處神經。
傷口包好後,孫曉紅扶著牆站了起來,她剛想往前邁步,回到自己的小屋裡面。院門響了,孫曉紅側起耳朵聽了聽腳步聲,斷定是任浩軒和四叔回來,她的眼淚又一對一雙地流了下來。
她怕讓人看見,馬上抬起胳臂輕輕地擦了擦眼角,然後用手捂著前額,坐了下來。
任浩軒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第一眼看見孫曉紅時,居然嚇了一跳:“曉紅,你怎麼了!我這剛出去一會兒,你咋就變成這樣了?”
孫曉紅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不想讓任浩軒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的親媽,前來將自己狠狠地罵了一頓,那該有多不好。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她家的這本經還是不讓他知道的好,於是,她搪塞著說:“我剛才不小心撞到了牆上!可能是這幾天休息不好,折騰得唄!腦子裡面有點兒缺氧。沒事兒,休息幾天就好了!”
“你頭上流這麼多血,挺著幹嘛,還不快點兒去診所裡面看看!讓大夫給你打一致血清,要不感染了怎麼辦?”任浩軒心急如焚地說。他從牆上摘下大衣,披在孫曉紅的身上,扶著她就要走。
“一點兒小傷,就是擦破點兒皮,沒有關係的,我沒事兒,你不用管我。四嬸已經替我洗傷口了,衚衕裡面黑燈瞎火的,我們還是不要去了,好嗎?”孫曉紅用乞求的目光,看著任浩軒。
“你都多大的人,走路還這麼不小心。”任浩軒見她執意不去,就在她的身邊靜靜地坐了下來。他平靜地坐在那裡,臉上的愁容在燈光的照射下,變得凝重起來。
“四嬸,你也忙一天了。我一來就給你們添了很多亂子,真是過意不去。我的頭有點兒暈,我想回屋去躺一會兒。”孫曉紅朝外面看看,見天色不早,就客客氣氣地對四嬸說。
“快點兒休息去吧,你明天不是要去上班嗎?你只管放心地睡吧,天亮的時候,我再叫你!”孫曉紅一陣揪心,她慢慢地站了起來,在任浩軒的攙扶下,慢慢地回到了漆黑的小屋。
慘白的月光,穿過窗子,靜靜地灑了進來,孫曉紅靜靜地躺在床上,她的臉上有著一種說不清的複雜。她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不起一絲波瀾。
任浩軒見她心事忡忡的樣子,知道她心裡有事,就沒有打擾她。屋子裡面的氣氛變得異常的壓抑,任浩軒側著身子,他的手不停地撫摸著孫曉紅的頭髮,眼眸微暗,嘴唇微微地動了動。他本來是想要說點兒什麼,卻欲言又止。
“曉紅,我明天又要去外地出差。你一個人在四嬸家裡住,我還是挺放心的。可是,你每天上班都要騎腳踏車趕那麼遠的路,我是挺擔心的。要不,我幫你弄個月票,天天坐公交吧。這樣我也放心,你也不用遭罪了!”
“離放寒假也沒剩幾天,還起月票幹啥。就這幾天使勁一挺就過去了,咋還不能將就。你不用擔心我,還是自己出門在外多加點兒小心吧!”孫曉紅微微地閉著眼睛,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些什麼呢?